紫幽出世半个月后,鱼玄机就嚷着要下床出门。她原是个好动的人,怀孕后就要小心这小心那,好久都没有蹦跳过了。莺奴劝她多歇两天,给她买了些坊市街头搜来的小书,她又嫌弃房里闷热昏暗。莺奴拗不过,给她梳了头披上衣服,扶她出门。鱼玄机觉得不足,出门前还找了对银耳坠戴上,这才满意。
开了门,仿佛狱囚出牢似的,久居幽室的眼睛被太阳晒得睁不开,她的身子靠在莺奴臂弯里摇晃了两下,好似一束光打下来就要烧成烟。
莺奴有些不死心,下楼前又问了一句“要带上幽吗”,鱼玄机好像装作没听到似的。她生完幽就好像从未有过这个孩子,在他离体而去的时刻,她与他的联系便已经切断。她虽说过要莺奴带着这个孩子,但也再三说不要与他亲密过甚,因在他们这个整体中,一切的爱恨都是此消彼长,当作从来没有彼此才是最好的。
紫幽这个孩子在六岁前后就永久地走失了。
莺奴其实有些预料到这个孩子的命运。神本是不能被养育驯化的,她想起在云南国的洱海旁看到巨蟒产子,生完就将它们留在岸上自生自灭。他们本该是这样延续下去的,她又觉得那是一种预言了。
她们缓缓地在阳光宣盛的蔷薇地里走了一会,莺奴感觉到搭在臂上的手还是冰冷的,可是看了一眼玄机的脖子上已经流下很多汗。她现在的脸若不是遭太阳晒一晒,一点人色也没有。两人踱到阴凉里喝了点水,莺奴看见房松黛独自蹲在廊下,喀喇喀喇地玩着一只雪白的旱螺壳。问她父亲去了哪里,她说爹爹听歌去了。
鱼玄机一有机会讥讽,马上就来了力气,冷笑道,平康坊有你阿爹这样的常客真是不怕赚不到钱的。
房松黛还小,不懂别的,只说“姐姐们对我很好的”,倒有点忿忿不平。
莺奴骇道,房瑜还把女人带回来了?
黛黛说道,不是,爹爹带我过去了。
鱼玄机立马爆发出一阵厌恨的大笑,莺奴觉得房瑜别的是还不错,但狎妓的毛病确得克制些。心下想着,在她父亲把这风流习性改了之前,黛黛还是得和她一起留在湖州长到懂事为止才行。
她走过去要抱黛黛,黛黛抓着白螺壳站起来,忽然邀请道“夫人要看小鸟吗?”
没等莺奴回应,她用泥嗒嗒的手捏着莺奴,一边往花园里走,一边说道“是爹爹养的,他喂了鸟才走的。”莺奴被她牵着走了两步,回头看鱼玄机已一屁股坐在阴凉下开始吃蜜饯了,眼神示意她自己去便是,于是只好随着黛黛的步子走了。
她们沿着练武场北走过,那里有个花园。绕过花园里的凉亭,沿着溪渠步石再走一百步是这溪水的源头,原本属于残月教主的邻居。那时候长安的有钱人喜欢在有限的地皮上做些奇巧山水,掏了一眼井,在旁树了一架风动水车,把井水一点点慢慢地掬出来,造了个极小的断壁流水的景。李深薇做教主的时候请人来改造了一番,把机关沉到井道里面去,旁边引水入池,溪景做了一整套。
受惠于这涓涓滋润,水边长了许多槐树和榆树,翠盈盈的把外面暑热的杀气都挡住了,还不断有凉风从里面丝丝吹出来。房松黛带她走到这附近的时候,便举手指着树林说道“在里面。”
她远远就听见那树林子里有鸟叫,靠近些看到盈绿掩映里的真相,脊背忽然地抽直了,心跳停了一拍。
是那个两人高、五人宽的铁笼子,笼子里暗幽幽的,下部浸在池水里。她上一次见到这个笼子的时候,上官武还活着。上一次是在去年的六月,已经过去一年多了。那时候他们已经临走,上官武还特意让紫岫看了一眼,紫岫看完摇了摇头。那之后她就把这个笼子忘了,那日阁主的举动含义何在,她也没来得及问。
黛黛已跑去笼子边看鸟了。她对这笼子有一种天生的恐惧,因此也快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