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侯疾步去了主屋,出来时已换上了朝服,长随提灯引路,待到了花厅,沈明泰已身着朝服等在门口了。侯府的大门开着,门口已停好了车轿,厮前来禀事,称沈问玉已梳妆好,正往前院儿来。
安平侯点了点头,与沈明泰先行出府,打算上轿等着,轿帘儿刚打开便隐隐听见长街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盛京多年无战事,这阵子皇城内外草木皆兵,夜里听见马蹄声,不知多少人要从梦中惊醒。安平侯的心顿时提了起来,正猜测兵马往何处去,只听马蹄声越发近了,片刻工夫,长街尽头就看见了一队精骑。
明月当空,长街霜白,只见骑兵策马踏霜而来,未举火把,披风向月之势遥遥望之却如见狼烟。
安平侯提着的心升到了嗓子眼儿,不等西北精骑驰到,他便率人跪在了府外,只听马蹄声迫近,到了侯府门前才停,战马长嘶,马蹄同扬齐踏,嚓的一声!
青石砖上不见黄尘,留下的蹄铁印子如被长枪划过一般,白森森的。
孟三跃下马来,问道“安平侯和世子深夜出府,这是要去哪儿啊?”
“呃……”安平侯心翼翼地抬眼,认出来人是元修的亲卫队长孟三,他自然不敢想去求见元修,见孟三未领弓兵来此,也未一下马就命人将他父子二人拿下,想来今夜并非侯府上下的死期,于是心中稍安,赔笑问道,“不知孟将军深夜来此,可有公务?”
“没有公务,你当爷大半夜的骑马出来遛弯儿?又不是闲得蛋疼!”孟三故意拿从暮青那儿学来的话骂安平侯,骂完将令符一亮,扬声道,“传侯爷军令!安平侯的侄女明日一早和亲大辽!”
孟三懒得啰里啰嗦,传完令就转身上马,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道“朝中这会儿已经在准备了,明日一早和亲的仪仗就来接人,别误了时辰!”
罢,孟三道声走,便直接率队驰出了长街,一转弯便往回赶了。
自古和亲皆为国之大事,这道和亲之令却草草传罢,没选吉辰,没有赏赐,甚至没在青白日的时候传令,安平侯府上下的性命是保住了,却如同被人在下人面前掴了脸。
安平侯的心落下了,却也沉得欢喜不起来。本还忐忑求见之事,没想到还没去,和亲之命就来了,震惊是有,欢喜却不知要从何处来。
安平侯起身转头,侯府的大门在夜色里阔似兽口,庭院萧萧,沈问玉由丫鬟扶在花厅前,身似弱柳,人纤影长,杏眸暗噙离恨泪,伤心之态胜似江南的细雨烟波,叫人见之禁不住心软成绵。
安平侯冷笑着进了府,“侯爷之命你也听见了,那就回屋吧!府里此前为和亲之事准备甚足,下半夜自会张罗出来,叫你明日一早出阁像个样子。”
“谢伯父。”沈问玉福身垂首,态度恭顺。
安平侯的脸色和缓了些,意味深长地道“年轻气盛也非坏事,只是心思要用在该用之人身上,以你的姿色,若能得辽帝之心,必能光耀沈氏一族,你爹泉下有知才会欣慰。”
若不是她年轻气盛一时迷了心窍犯了蠢,和亲的差事也落不到安平侯府身上,这兴许便是老赐给沈氏起复的机会。原本他还担心这丫头是个命不长的,如今得知她的所作所为反而放心了些。侯府的兴衰全系在她身上了,但愿她能吃一堑长一智,认清谁才是能给她将来的人。
“侄女谢伯父教诲,必当谨记。”
“嗯。”
安平侯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心,他命丫鬟将沈问玉扶回后院,留了她的教导婆子下来。
今夜,侯府上下当真要无眠了。
沈问玉回到后院,听见落锁的声音,仰头望了眼侯府的高墙,目光幽似忘川水,风捎不走离怨,心湖已涌波涛。
竟这么巧,意让她见不着他么……
她从来不信意,如若世间有意,也是不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