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进来了两个被雨淋得颇有些狼狈的女人。
一个是年方二八,穿着洋学生衣服,容貌秀丽的大姑娘,一个是年纪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看样子,就知道是一个大家闺秀的小姐和她的仆妇。
果然,那仆妇就跟掌柜打上招呼了。说她们是从中山公园出来,中途归家赶上的雨,谁曾想车又坏在了半道儿上,不得已才进来避雨的。想请掌柜的行个方便,给她们小姐沏杯热茶。
这话说完,不等掌柜的答话,洪禄承就先起身应承下来。这是洪家做生意的一贯原则,和气生财,人望为首。
并且不等茶水端上来,洪禄承就把自己的椅子相让,邀请小姐坐到炉火近前来暖身。
那小姐本有些害臊,可架不住忠心的仆妇一再相劝,怕她生病回去没法交代。洪禄承又是盛情拳拳,于是推辞了几番,最后也就脸红着过来了。
可真等到她坐到近前来,将盘在头顶的湿辫子松下来,洪禄承心中却不受控制地剧烈地一跳。
因为小姐那根长长的粗辫子一直垂到了她脚后跟。那一头浓密的黑发,衬着小姐害羞的脸,让她看起来简直像一朵沾了露水的桃花儿。
被水汽朦胧的玻璃,刚出炉的“八宝缸炉”的香气,与小姐那纤柔的身影,一条长长的辫子,氤氲出“遥望蓬莱,一半儿云遮,一半儿烟霾”的意境。也让他的意念中泛起了一副带有古旧温馨色彩的图画。
虽然他迫于礼貌,迫于男女有别,不好直视,但还是感到了一种不受控制的吸引力。
他心里突然领悟了一句话,一个女性,如果其侧影很好看,那她才算一个真正的美人。
这个小姐的侧影,很美。
这一天,洪禄承随后的表现很有些失常。
本来能言回道,很擅长与顾客拉关系的他,不住口地,只会让那“八宝缸炉”。还居然言语磕巴,举止笨拙得像换了一个人。与他面白,身修,美丰仪的外表及不相称。
而且不得不说女孩子很敏感,那小姐似乎觉出什么,看了一眼他的脸,瞬间也是脸色绯红。
然后她就格外勉强品尝了一块,又矜持礼貌地感谢了一句,便很不好意思地把身子扭了过去。透过玻璃,只是专心地看那街面的雨水在街上击出一片片水泡,檐下的水哗哗地流成一条线。
至于屋里其他人,掌柜的在专心对账。寿敬方和那仆妇则在心无旁骛,懵懵懂懂地放口大嚼。
那两碟子“八宝缸炉”,没多久,就都进了他们的肚子。
当雨过天晴之后,小姐特意从铺子里买了两匣子芙蓉糕和萨其马带走,用以酬谢这番招待。
但她除了两个大洋钱,却还给洪禄承留下了“断送一生人憔悴,只消几个黄昏”的相思滋味。
小姐姣好的面容让洪禄承从此难忘,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写字,几乎是类似于“清素若九秋之菊”之词。
更是不知画过了多少有水汽玻璃背景的画作,玻璃的前头有美人的背影,当然也有三两个沙果或是一只睡猫,甚至还有一支扭曲的病梅。
从此,一向只顾埋头家族生意的他变得心神难定,开始频繁地去中山公园,频繁地去“金兰斋”。
而到了铺子里寥寥问过几句买卖,他便只坐在玻璃窗前遥望街景,往往会把一盏茶彻底喝成了白水。望着碟子里的“八宝缸炉”发起呆来。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又该怎么办,只是觉得除了这样,更难解心中的烦燥……
其实他自己很清楚,在这个个人婚姻多数只由父母钦定的年代,姻缘由自己做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可就是这一次偶然邂逅,一次意外的巧遇,成就了他对异性的第一次渴望。
从未体验过的朝思暮想,让他开始相信“千里姻缘一线牵”这句话,才会促使他带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