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外在美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布料供应情况也有所好转。大家把前些年用钩针买团线自己制作窗帘、桌布、枕套,茶杯垫的兴趣转移到了对新式服装的追求上。
不但引发了缝纫机的再次热销,使得《四季服装》这样的服装杂志持续热销,让家家户户的家庭主妇把自己买布料,照杂志学着做服装当成了新时髦。苏裁缝父子也成了整个福儒里最忙碌的人。
俩人在单位经常加班不说,回家也歇不住。求他们制衣的人排到了俩月之后,让他们应接不暇。
父子俩没辙,一方面是尽力抽取时间熬夜赶工,另一方面也就只能把新找上门来的业务婉拒,如实在拒绝不了,顶多是帮忙裁剪,缝制就真的帮不上忙了。
这种状况让苏家到处是布料,简直快变成专门的裁缝铺了。
可有一样,这爷俩还坚持不收别人的钱,只是纯粹帮忙。有慕名而来的人等不及,开出五十元一身的制衣费都被他们拒绝了。
洪衍武知道了自然难免替他们亏得慌,私下里就劝,说您父子俩这么点灯熬油白辛苦多冤啊。干脆开出价儿来,我觉得一身三十就挺合适。一月下来,你们怎么也得落个千八百的啊。
可苏裁缝爷儿俩根本不动心。苏裁缝的道理是大家伙靠工资过日子都不容易,好不容易攒点钱买点料子做衣服,他们要人小一月工资心里过意不去。另外也招事儿,弄不好就又成了“罪名”。再说了,要真收钱做活儿,三十块他还真看不上眼呢。
好嘛,牛啊,敢情这还嫌少呢!洪衍武知道劝不动也就作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属于必然。这个年代,人们真是不敢贪利干出圈儿的事儿,多年的精神禁锢太强了。另外,大家也确实把人际交往和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思想意识淳朴得可爱。
反过来也一样,还别看苏裁缝不收钱,可求他的人也同样不好意思。好茶叶、烟酒和点心匣子流水价儿地送进了苏家,让他们家也快变成副食店了。这一点上,整个东院的邻居们都跟着沾了光,洪家、边家、丁家谁也不缺点心吃了。
相比之下,一直吃电影票的洪衍武觉悟差的真不是一星半点儿,很有点趁火打劫,黑了心肝肺的意思。
和苏裁缝父子情况差不多的还有洪衍武的大哥呢。
从前三门工程的完工掀起了京城职工改善住房的序幕,到捷克式酒柜的流行,让洪衍争这样有手艺的木匠也成了香饽饽。好些人求上门来相请,洪衍争推辞不过,便也只好义务帮忙,唯一的实惠就是混几顿酒肉一些烟酒罢了。
洪衍武也试图劝洪衍争收钱,说这样对你对主家都好,大家还省事了呢,没什么抹不开面子的。可同样被洪衍争训了一顿,被骂钻到钱眼儿里去了。
不过也得说,洪衍争这个当大哥的倒真想着自己的兄弟呢。他变着法儿从东北林区返城知青手里弄了批木料,想给洪衍武和“糖心儿”打套新婚家具。
那是那帮小子用原木打包装箱的法子,用这种鬼机灵突破了林区特批证件,好不容易才偷运回来的松木板子。
可没想到洪衍武还看不上。他既嫌弃松木不够档次,又嘲笑那捷克式酒柜没用,说好多人都为了唬人,往酒瓶子兑带颜色的水冒充洋酒。坚决不要,他们要买就买西单家具店的罗马尼亚家具,“糖心儿”喜欢那样带“老虎腿”的。
这让洪衍争好心好意白费,又生了一肚子闲气。
事后还有乐子呢,老大气不过非要打赌一百块。他知道西单那罗马尼亚家具是最高档的家具,可必须得有特批的票券才能购买,一共也没几套。好多当官儿的都弄不到手呢。他就说洪衍武肯定买不着。
可没想到他完失算了,洪衍武有自己的办法。他假装水暖工那样背一工具口袋,到西单家具店后,就跟那家具面前来回逛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