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新南市有一二十家“冰室”,冰块多是冷天里存下来的,冰窖挖的极深,有的年生能追溯到北周那会儿。除了这些,还有一些则是自己制冰的,因为有玻璃,出冰倒也容易一些,但是价钱极贵,也就是豪富之辈才愿意以此炫富。
入夏开始,就是洛阳吃冰的时节。旧年倒也不多,如今因为两京富裕,只要是京畿之地的百姓,多半都能掏摸五六七八文尝个鲜,这点钱,混个几天饱饭也不成问题。
新南市较之往年,越发热闹,河畔修了大堤之后,新建的一座观景台是挂着“长亭”名义的,只是能到这长亭的人,非富即贵。
观景台的一旁,就是一家冰室。
冰室是个亭台,有九根朱漆柱子,每根柱子又盘了一条龙,亭盖用的是琉璃青瓦,汉白玉的栏杆和台阶,又都有精工雕琢,相当的考究。
这等略显浮夸俗气的亭子,在洛阳百姓的口中,倒是相当的不错。多言“九龙冰室”气派无比,有些在王学子弟门下学习营造法式的寒门子弟,也时常操持炭笔,给人画素描,营收口碑都是不错。
“殿下修建冰室,则于此地,着实眼光独到。”
“本王不过兴致所致。”
体态略显胖大的李泰笑呵呵地邀着一身俗服的李奉诫,“李君请坐。”
“谢殿下。”
李奉诫微微点头,然后坐在磨制光滑的石凳上,虽然没有目不斜视,却也暗自打量着笑呵呵的李泰。
“李君不知考虑的如何?本王受奉皇命,督造洛阳文馆,愿以主书一职相邀。”
说罢,李泰又伸出略显婴儿肥的胖手,阻止了李奉诫要说的话,脸带微笑,“本王知李君非是迷恋官位俗人,只是,本王用人之际,国朝更是日新月异,寻常庸人,岂能跟上滔滔大势?李君自长安时,可谓‘勇猛精进’,十年勤修,更胜从前!”
李奉诫一时有些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李泰突然就这么热情,当然李泰以前也是热情的,一直想要邀请他成为魏王府的幕僚。
不仅仅是他李奉诫,甚至连张德都打过注意,而且李泰也完全不忌讳,连常何的侄儿也敢招揽。
只不过和他一样,常明直婉拒了李泰的邀请。
以前元谋功臣之子,倘使非嫡出,想要谋求出身,非贵人保举不能冒头。如今却是大不相同,倘使没甚仕途追求的,两京之外的冒险,多不胜数,相较于寻常人家要赌上性命身家不同,大部分人需要的只是勇气。
“殿下厚爱,某愧不敢当……”
李奉诫微微行礼,显然又是一次婉拒,只不过李泰依然恬然自若,仿佛不以为意,淡然回道:“泰德行不济,不能召唤英杰,唯求自省。”
只说眼前的器量,换做旁人,哪怕料定李泰是个“伪君子”,怕也是会投献。至少能这样演戏的老板,给的工钱不会差。
而且李泰也没有和别人一般用囫囵话来诓骗,他没有和李奉诫谈理想谈梦想,而是直接言明,愿以“主书”一职,虚位以待。
亲王主持的项目,七品官,怎么算也不差了。
待遇先不提,就说前途,眼下还能跟在李世民身旁混的亲王,才几个?把李渊的儿子都算上,洛阳有性能力并且能出入皇宫的亲王,一只手数得过来。
“殿下恕罪,非某狂妄无礼,实乃奉诫才能鄙陋。用兄长旧年教某之言,不过是‘还需努力’罢了。”
说到这里,李泰一愣,他自然是知道李奉诫口中所说的兄长是谁,不过他没有提那个名字,反而是看了一眼台阶下端盘的婢女:“冰来了。泰今日便以冰为酒,宴请李君吧。”
“多谢殿下。”
李奉诫依然没有答应李泰,但这不妨碍李泰的名声继续拔高,哪怕是李奉诫自己都认为,像李泰这样的行为气度,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