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元年六月,冯锦再次临朝听政。
她又回到了太华殿上,回到了龙椅旁侧的珠帘后头,那个她曾经坐了七年之久的地方。
哲海仍然站在龙椅的另一侧,一切都像是十一年前的样子,只是殿上站着的那些大臣们,很多都已经不复当年了。
如今的朝堂之上,汉族大臣的人数已经与鲜卑、柔然等族相差无几,但要说平起平坐还有些牵强。因为每日上朝之时,殿上的大臣总是分为两列,一列为汉族,一列为其余族人,相对而立。
冯锦也如她当日承诺的那样,并没有为难邢峦等人,反倒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仍然将邢峦留在原来的职位上任用着。她心中虽然已经怀疑他与世家大族勾结,但也绝口不提百姓赋税之事,数日来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卿砚被特许在宫外与王弘义安了家,一来是冯锦为报他们二人的恩情,借此行了个方便。二来,这样卿砚每日进出宫门就自由了许多,能替她暗中办些事情。
“娘娘,朝廷一直在减免赋税,但奴婢这几日四处打听,百姓们却是叫苦不迭。”
好不容易逮着冯锦坐下来歇息的空当儿,卿砚一面给她倒茶,一面忍不住将自己出去瞧见的事儿一一与她说来听。
冯锦蹙眉“倒也不意外,我早已知道朝中那些反对我的人,如邢峦之流是什么心思。赋税一个劲儿地减免,朝廷也一个劲儿地拨款,可普通百姓是一点儿好处也没占着,还不是都让他们从中折算走了。”
“何止如此啊娘娘。”卿砚摇着头,“那帮人早就已经不满足于折算那点儿小钱了,尤其是大行皇帝病重期间,世家大族们屡次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收取百姓们的费用。百姓们交不上,只好拿地、拿人抵债。您当年费尽力气分给平民的土地,不到几个月的时间就又回到了地主手里,大伙儿又成了佃农。再加上去年气候不好,这会儿饿肚子的也不在少数。”
这一席话惹得椅子上的人更是坐不安稳,放下茶盏便站了起来“不能再等了,我不能造福于民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让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过得如此艰难。”
卿砚忙拉住她“娘娘,奴婢知道您着急,但那些世家大族背后是有靠山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眼下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背后到底有多少朝中大臣,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冯锦再怎么说也是个女人家,拓跋宏还年幼,孤儿寡母羽翼尚且不丰满。万一她心急之下过多地触动了那些人的利益,世家大族背后的大臣们迟早有办法找她的麻烦。
“姐姐,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想去给百姓们送粮,先保证他们不饿肚子,可这法子终究是治标不治本,而且我们也不能保证把救济粮亲手送给每一户人家。”冯锦握着卿砚的手,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都等着她处理,背后又不知道牵扯出多少贪官污吏,实在是令人头痛欲裂。
卿砚没有说话,只是安抚着她先坐下。
她知道冯锦的脾气,着急的时候就会心乱,这会儿只需要冷静下来,也不须旁人多说什么,冯锦自个儿就会想出办法来的。
“姐姐,你记不记得,我当年和子推一块儿施行均田制的时候,配合的官员都有些谁?”
果然,两人一阵枯坐之后,冯锦抬起头来,托腮问卿砚。
卿砚仔细回忆了前几天哲海送来的官员名单,当年与现在一样,她出出进进都要比冯锦方便。
所以很多事情都是她代替冯锦去盯着的,接触的小官吏自然也比冯锦要多。
她将记忆中的那些人搜刮了个遍,而后才回答冯锦“当年的那些小官吏们如今大都不在平城了,奴婢也真具体记不住有些谁。但是有一个人的办事风格倒是让奴婢记忆犹新,他性子直,不惧怕那些达贵,手段更是雷厉风行。奴婢想起来,如今他留在平城升了官,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