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其狸同志!”
“高其狸同志!”
叫唤声在营房外面响了两遍,冲进来一个脸色红润的大男孩。我们认得他,第六战团短期驻扎在博河湾,这孩子是海滨疍人的种。脚腕子上常年沾着白生生的盐粒,雪花一样,而他的脸颊又仿佛柔软的花朵,唇齿间常有月桂、冰片和薄荷的香气,晒得黝黑的脖颈上挂着四面佛的木牌,总是随着急匆匆的脚步,晃悠悠得拍打他胸膛。
我们年轻的高其狸政委同志这时候带着神秘、欢乐的笑容,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书籍里去了,那个疍人种跑到他身前,轻轻摇晃他的肩膀。士兵们笑着,并不去呵责谁,门外探头的一个吐蕃人睁大他红彤彤的眼睛,大声招呼我们去用饭。
“好的,好的……着急什么,这就来了。”我已知晓,为什么这个吐蕃人会这么兴奋,今天吃的肯定不会是预制餐,炊事房吹来的风里有刀鱼、猪肉、板栗和蒜泥的香味。那些疍人姑娘们摇着柔软的腰肢,提着鱼篓来了。阿旺是九连九零七战斗小组的人,昨晚巡查的就是他们,我在睡着前好像听到几声细碎的、温柔的电磁枪的嘶嘶声,“昨晚有情况吗?”
“情况?几个俘虏要跑,被八连的那个契丹发现了。”
“所以他开枪了?”
“是,十四发,”阿旺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有一个从腰这里打断的,脑袋也被射中几枪,样子很难看。”
疍人男孩惊叫起来,“死人了!”
“是是,现在我们知道这个消息了,谢谢你小伙子。”
大家哄笑起来。高其狸同志把手里的《第一机械战团训诫手册》合上,宽厚的脸庞上流淌着他悲悯的神情,眼睛里闪烁起哀愁的光,他轻轻拍打男孩的肩膀,“别怕。”
“但是死人了!”
“是的,这是战争。”
阿旺低声抱怨,“那个契丹,他性格太粗暴。不适合我们的队伍。”
“但你找不到比他还像样的士兵了。革命的事业需要这样的人。”
营房外,巡逻归来的战友们驾驶白霜贰型机甲,迈开整齐的步子走过,呼隆,呼隆的步伐,每个夜晚都是听这个最解乏。疍人男孩又跑到门边张望,那些蓝色奇袭烈龙涂装的漂亮机器像是在军营油污尘霾大地上滚动的雷球,缓慢地,由一个远方走来,走向另一个远方。
我告诉这个孩子,你应该瞧瞧真正的战场,这些机甲是如何奔跑的。
“我见过。”他这样说,叫我们都吃了一惊。
“像马林鱼一样,从这头到那头,鱼叉都追不上,声音很重,跑起来的时候,地上全是灰尘,沙尘暴差不多。”
是的,他说得完全没错。一个月前,我们在怀水河畔与联邦匪军交战,震爆弹轰炸过的河滩像是稠稠的黄米粥一样,地面渗水,松软得仿佛姐儿的胸脯,站在原地不一会儿就要陷下去的。高其狸同志那会儿也在,无线电频道里,除了战团长的军令外,就是政委们的怒吼,男子的胸膛仿佛填满胶体炸弹,迸发出来的词句可以把六百里旗山山脉都压塌,浩浩汤汤的怀水河上,飞奔着我们海蓝色涂装的白霜机甲,头顶飞过联邦匪部的轰炸机,那时候我只顾着飞奔,我的腿就是机甲的腿,机甲的腿就是我的腿,面前,身后和两旁,爆炸的榴弹掀起水幕保不齐有五丈高,而我们跑出炮击区只用了不到十秒。
那时候的天空还没有全亮,玫紫色的光在东方旗山山脉俊美阳刚的轮廓上跳动,轻而透的云气同炭疽溶胶毒气一样在远穹蜷曲又舒展,被峻烈的山风吹得剥愣愣作响的黑臂旗似甩荡的赶马鞭,我跑了一会儿,有几个瞬间感觉自己是在一片冲不开的雾气里行军。但很快我就瞧见前面,七连的同志们站成一条散兵线,端着电磁机枪朝野狗般的联邦义体扫射,绿色曳光弹在这片铁青的晨色里跳动如欢快的鱼群,漫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