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一年后就安排他下岗，他找了个民营建筑公司上了半年班，不知是人家开他还是他辞职又离开了，然后就是打短工，再以后就很长时间没上班，有一段时间，一年多都找不到合适工作。嘴巴要吃饭，实在不行他去餐馆应聘跑堂的，结果人家还不要他。折腾了很久，他姐张罗他去了新疆亲戚餐馆帮忙，干了一年多，又回成都来，要东山再起。结果，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有做保险，开了一单后多半年就没业绩了，再次离开。后头就东奔西走，大半年后，他在qq上说到一家寺庙里管基建了。当时王爻还开他玩笑，让他干脆就在庙里出家算了，他笑笑说：“和尚都要佛教学院的大学生，相当还当不成。不过，要真是当个和尚也不错，不愁吃穿，没有负担。还清静。”

一年后来成都旧地重游，在文殊院里，靠着红柱头，他看着天上难得的白云感叹：“我挺羡慕他们的，在这里出家，当个和尚，真挺好。”王爻知道他不仅仅是随口一说，怕他真的走这一步，“要出家要趁早，别等家人把你养大了，你出家了，你清净了，那家人失去你的痛苦咋办？没有家人牵挂到无所谓。”王爻是专门说给他听的，都特意用“家人”两个字代替了父母，他点头，同意。回去后，他告诉王爻他恋爱了。王爻真心替他高兴。过阵子，他又说那女的跟介绍人还没断，他被耍了。”太可恶了！“那她花你钱了吗？”他不回答。

然后，很长一段时间他沉默了，脾气和心态好像变坏了，或许是根本就没变，随时猜疑随时说教，王爻在朋友圈晒点旅行图片，他批评王爻“太卖弄”，王爻发个上海合作机构办公场景，他又说“别人要笑话”。王爻终于忍不住跟他吵了一架，就删了微信、qq，没再说过话，后来王爻手机中毒两次，恢复出厂设置，又换了一次电话号码，他的电话号没了，跟他也就彻底断了联系。

王爻从故事里出来，再细细地看照片，长相、头型、身型、年龄，又再对了一遍，虽然成了光头，也胖了很多，但五官依旧。

“他算是解脱了。出家也挺好，至少没那么多烦心事，不用养家糊口……就一辈子当和尚也好，不坚决，中途也可以还俗嘛……现在的假和尚假道士很多啊，抽烟喝酒抱女人，大碗吃肉大把分钞票，钱捞够了就还俗。但他应该是真正出家吧？”

王爻再次关了灯，关了手机，屋里完全黑了，他大睁着眼睛，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最需要出家。

12

早上的孤单感、冰凉感在每天睁眼后依然准时到来。

迷迷糊糊间，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在脑子里敲打他：“你老了，没用了。”“出租屋，除了四堵墙壁啥都没有。”乱七八糟的画面和声音翻滚着，全身没劲，胸口发疼，人在往下沉，感觉掉进水里了，水全压过来，他在往下沉，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双手拼命往上伸，像他六岁时溺水伸手想要抓住任何一件东西一样，他摸到手机，打开音乐，把音量调到最大，天空之城八音盒响起，瑟鲁之歌，雪儿达娃响起，蓝天、雪山、云朵闪现。

新项目没有，烂帐回不来款，不能这么坐以待毙，还是先找个活儿把饭钱找到吧，这绝不不是放弃和投降！仅仅是度过眼前危机而已。何况，自己依然是打着专职名义找兼职的算盘。

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消瘦的老相，脸上皮肉明显松垂了，法令纹一出现也就再也消不掉了，自己以前皮肤多细嫩多紧实多白净啊。想起了面膜贴，放了几个月都没用，这会赶紧撕开贴上，每天贴，早晚贴，要恢复紧致有弹性的皮肤，不能跟油腻猥琐的同龄男人一样。还要恢复运动，恢复以前的活力，还有，好好拼一把，挣点稳定的现金，不能再低三下四到处借钱了，要赶紧翻身，东山再起……复兴家族。

他翻到一张图：工地搬砖工人，满脸汗水加泥土，赤裸上身。配一句话，配哪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