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抬起了头,不解的凝望着他。
不知因为蹲的久了,眼眶充血,还是她的眼睛……真的闪耀出了有一丝猩红的弱光。
“郡王的意思是?”
“你的父亲,氏族藩王,柳绯君大将军。”柳千颜依然不解其意。“其实我从属地赶来的时候是因为听说了皇城遭乱民围困,我的父王也就是当朝亥王,快支撑不下去了。”
蹲的久了腿有些麻,于是他席地坐了下来。
“小的时候,父王待我并不亲切……”顿了一顿,最后决定照实说,没有什么要掩藏的,“父王听信国师之言认定我是会为亥国王朝带来不幸之子,所以才将我放逐。”
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她很像。
“所以郡王会恨自己的父王么。”
有那么一刻,是不恨。其余的,皆是恨。
他自己也好奇,为何被那样对待,依然会有不恨的时候。甚至在得闻亥王遇害,竟还有一丝丝的悲悯。那是如一只蚂蚁窝在心尖上,慢慢啃噬侵袭的难受,它不痛,不扽,却说不清理由就是坐立难安,就是无时无刻都有个阴霾的念头挥之不散。
谡深将手掌轻轻的拢上了她的肩头,片刻又觉得不妥,放了下来。
“就算柳将军不曾疼爱过你,也没有关系,他是你的父亲,你依然有权利为他而悲伤。”
“我出生的时刻差点死掉,是阿爹救了我。”
“唉?”
“所有人都说我是不详的噩兆,我身上盘旋着北疆的诅咒。虽然还不明白诅咒是什么,可是……他们都畏惧我。阿爹说过,如果他要死了,必须先带走我,这样才能保护我,这样才能保护他的族人。”
这是属于一个父亲最最复杂的深爱。
柳千颜昂着头,看着他,“我能够预见将来,或许十年后,或许百年后。郡王信么?”
信?这当然是不能信的了。这种妖惑之言他又不是市井妇孺,如何能信。但是迎着她诚挚的目光,却不忍心忤逆她的一番心意。便虚掩的点点头。
她站了起来,勾住他的手,要把他拽起来。可惜她人太小,他又过于高大,纹丝不动。
她使劲的拽着,一个脱力,重心不稳眼看要栽倒下去。于是他伸手一捞,就将她捞进了自己胸前。
她像一只幼狮,奶黄色的鬓毛竖立张牙舞爪却只能哈出一口口热气的幼狮。脸颊透出通明的红晕,耳垂淡淡的粉色,额前的发梢因为用力而呲了起来在风中一飘一飘的,不经意的拂在他的脸上。
他用手指拨了开去。
若待长成,定然妖祸人间……
谡深单手撑地起身,同时将她扶立起来。
她像一个别扭的孩子,因为家境变故不得不跟随着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求生,彼此并不亲熟却深知只有对方作为倚靠。
“郡王,”她突然用出孩子气的口吻试探他,“你会带着我离开这里吧?”
谡深耐着性子哄她,“很快。”他先必须对林家的人有所交待。
“很快的话……”她隐隐的垂下了头,“恐怕会来不及哦。”
“唉,什么?”
“我有预感,亥王不会那么轻易放我走的。”
“想多了的。”他挼了挼她的头发,将她从身边扯开了一些。脑子里开始想其他的事情,浠水郡都的郡王府中并没有什么女侍,因为平日里他都待在军营也用不到。后院里的厨娘的话,就怕手脚太粗糙,不能照顾妥当。
“我很好养活。”
“啊?”
“如果郡王是在担心将我带走后无力照拂,其实不需要太多的顾虑。”
谡深嘴角抽搐了两下,她到底是怎么……难道她真的可以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可是更令他深感恐惧的是,他竟然偶尔能够明白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