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缜从政事堂至中书西厅外候立。
此刻随着随从一声赞喝,厅外院门处十余名门吏手持棍杖‘咚咚咚’地敲地。
在官场上在官员所经由的地方,门吏用棍杖敲地以警示世人,此称作“打杖子”。
在禁中不是谁都有打杖子的权力,唯有三官得告。
分别是宰相告于中书,翰林学士告于学士院,御史告于朝堂。
韩缜远远看去但见朱衣门吏前导,门吏一路从章越踏步时便打杖子,韩缜自是没有这个资格,甚至他身为知枢密院,为枢密院之长也不可。
韩缜见此一幕,叉手侯立在一旁,仿佛如门吏无二。
但是章越就这么从韩缜面前视若不见地径直走了过去。
韩缜面有愠色,但仍是纹丝不动站在原地。
之后章越升厅打杖子的声音方停了。
不久后朱衣吏方抵至院外将韩缜请入了厅中。
韩缜面北坐在章越下首,按道理说韩缜也是知枢密院,作为两府执政有资格让章越掇案,但章越显然没有给对方这个待遇。
官场上就是这么恶心人,有时候比打你骂你还难受。
但更难受的是,明明知道对方这般对你,你还得笑脸相迎!但没办法,身在官场一日,就似笼中之鸟不得自由。
韩缜心底如是感叹,面上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半点不满之色。
韩缜道:“今日缜在政事堂上听丞相之教诲,方知横山攻略实错得厉害。”
“一旦我军从横山出,若辽国出兵救援党项,岂不陷入腹背受敌之境内。”
“韩某识浅未能料到这一点。”
章越差点笑了言道:“韩公过谦了。”
韩缜见章越当即道:“丞相有所不知,韩某是懂恩义,知恩义的人。但鄜延路,环庆路诸将怂恿不知朝廷方略,一心邀功,揽边役为事业。若非韩某再三弹压,早已是惹成祸事,此事千真万确,今日韩某见丞相分说此事,还韩某一个清白。”
章越听了心道,哎呀妈,你韩缜竟还成了功臣。
这莫非是挑动群众斗灵岛,然后自己第一个冲过去保卫灵岛吗?
你韩家还真是家学渊源,招数简直是博大精深啊!
章越徐徐道:“当今天下,论世家要属东莱吕氏、真定韩氏、三槐王氏,真定曹氏。公有家世之资,便是没有我举荐也不会差。再说当初兰州之功乃公自立,要不是公,本相也不会坐稳了相位。”
“当年本相承尊兄照拂,一路仕途发轫。要说知恩义,本相才要知恩义才是。”
韩缜听章越之言,剖析得清清楚楚心道,都说章公仁厚,这话果真不错。
章越道:“可是天下之事就是这般,往往事与愿违。”
“你要往横山出,本相却要往熙河路走,犹如冰炭之不可共器,若寒暑之不可同时。”
“这句话出自韩非子,当初司马学士弹劾王荆公时亦言,臣之于王安石,犹冰炭之不可共器,若寒暑之不可同时也。”
“王,司马二公私交无碍,却如冰炭寒暑般不能相容。”
“不是因你我之私交恩义,乃所在之处不同罢了。”
韩缜闻言额上渗出汗来,章越道:“昔日丁谓任宰相,凡朝士与寇准亲善者必被排斥。”
“我不学丁谓,但公所为与朝廷大政方针相左,又兼韦州之败,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破事,少不了要委屈公先在地方数年了。”
“择地任一知州。我应承你待我除相位之前,保你落去罪籍,加观文殿学士之位!”
韩缜心底一凛,当年自己的兄长韩绛因罗兀城之无功,差点被免去观文殿学士,多亏章越在熙河路有所突破这才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