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被小崽子们的尖叫声吓一跳,回过神来,看着这几张灿烂的小脸蛋,慢慢也笑了。
平反呢,就意味着,我们的后代,比如你们,不必重复我们的命运,可以有一个更明亮的未来。
一路过来的压抑,此刻烟消云散村里人如何看我,那有什么要紧?
世人诽我谤我欺我辱我,可我内心有个地方,从不曾被人触碰。
那是自尊自爱自知自省自重,对生活的热爱,对人性的坚守。
真的,这样的话如果放到后世去说,或许很多小年轻都会觉得,去他娘的毒鸡汤。
可从后世来到这个年代的楚婕却知道,其中全无半字虚言。
这年头,赤子之心并不是个传说。
且说秦老牵着小崽子们回头,正看到了纪京生对他笑。
两个都受了命运捉弄、风雨兼程却走失了明天的老家伙,在看到曙光的这天,隔着一群生机勃勃的小学生,笑得像是两个不曾被生活欺骗的孩子。
先找上楚婕的人是小安队长。
苏主任也顾不得烧热灶了,秦老给出了个如此棘手的难题,他要是不回去把困难摊到大拇指班底头上,上级问责下来,难不成他一个人扛?
他麻溜地就要回县里去,临走时给小安队长撂下话来。
“人是放到你们地头上的,现在闹起脾气了,你们就得哄好了。不然一层层问起来,后果你是知道的。”
小安队长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秦老好好的一个通天大人物,被丢到安家村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儿,还得照三餐“教育”,人家就是闹脾气,也不该冲着他小安队长啊!
说句不好听的,他小安队长算个屁!
他和村里欺辱秦老的,最多只能算个行刑刽子手。真正给秦老降下厄运的判官,有本事出来走两步?
腹谤归腹谤,好些事情,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
可苏主任懂得有锅一起背的道理,他小安队长更不会有独自承受雷霆震怒的担当了。
小安队长我又不傻!
楚婕呵呵。
小安队长蹲在路边上抽了袋旱烟,不足瘾,又拉住了路过的人,把人家的旱烟袋子征收了。
那人还奇怪呢“队长,那老坏……那秦老头不是翻身了吗?你不去表示表示?咱村里这几年也没狠了折腾他们,你算对得住人的。赶紧着去卖个好,说不定就给你升官呢?”
“一边去,别添乱!”
小安队长才不耐烦听这奉承呢,秦老头自个儿都不回京城去了,还给他升官呢!说要他的命也不为过。
愣是蹲在路边上抽了两袋烟,小安队长站起来,往村部——准确来说,是大队部去了。
没别的,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一个人蹦跶像什么话?
大队书记也姓安,叫安长荣。不过和小安队长不是一支的,树大分枝,关系已经远了。
安长荣滑不溜丢的,不愿意沾这烫手山芋吧,又不舍得甜美的胜利果实。
“你不是说安建国他大嫂,阿……阿九……”
“阿婕。”
“对,就那寡妇。不是嫁了那个狗崽子知青吗?秦老平反回去了,旁的那几个老头子总没有走吧?”
小安队长说起来觉得背凉,冰凉。
“那谁知道呢?说不准也得走。”
安长荣“啧”了一声,世道真是变了。可该尽的力还得尽不是?
“甭管以后走不走吧,眼下还在咱们手头上。就算那纪家父子走了,总不能把那阿婕和她几个小崽子也带走吧?这几个人捏在手里,总有条件好讲。”
小安队长慢慢理清了思路,可转念一想,又道“也不一定。万一纪家父子就是图找个冤大头靠山,真要走了,巴不得甩开阿婕娘几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