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塔共有七层,虽不是佛塔,但却取了“七级浮屠”之意,是一座五角砖石塔,有地宫,每层供有佛龛,点着长明灯,也定时供奉。魏帝未做停歇便匆匆踏进了七宝楼,一口气爬了五层也未见疲态。可随行的诸人却大都有些跟不上了,加之台阶就那么宽,也确实容不得许多人簇拥而上,渐渐地也就只有太医令和章长延一左一右跟着魏帝,三人又走了一段,终于到了塔顶的第七层。
“朕有许久没来过这里了。”魏帝一只手扶上围栏,环视了一圈,指着远处道“那是不是长青宫的长钟楼?”
章长延眯眼一看,点头道“皇上好眼力,正是长钟楼。”
“呵呵,你们啊,只会顺着朕说。”魏帝难得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那么远,哪里就能辨得清楚了?长青宫、长钟楼……在朕心里,不在乎看得到或看不到。”
一时无言,只有远处传来一两声,似是风声呜咽,似是鸟儿长鸣,章长延顺着魏帝目光所及之处的一片林子,几次欲言又止,却始终没敢说话。终于,太医令垂首上前“皇上,移步堂中吧,您走了这么多路,该歇歇了。”
“是啊,是该歇了,朕走得太久的路,曲直弯绕的,竟不知走到哪里了。”魏帝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走进了这层塔中唯一一间厅房里,此时庞学指挥宫人收拾整理刚刚忙活停当,见皇帝进来了,赶忙一溜地跪下“皇上万岁万万岁!”
太医令跨前一步道“都搁着吧,皇上要歇息了,你们都退下。”
“是,奴才们在外间伺候着,皇上若有什么吩咐,唤奴才一声便是。”
“不,你们都退出去,一个都不要留在这七宝塔内。”魏帝突然发言,却让在旁的章长延一惊,他赶忙道“皇上,温泉宫毕竟不比宫里,七宝楼又地势偏僻,若是将宫人们都遣出去——”
“不止他们,你,也出去。”魏帝看了一眼章长延,没等他再说话便挥挥手道“朕的脾气你知晓,别惹朕不高兴。”
章长延自然是晓得魏帝的风格,虽然心中一万个问号,也只得和庞学他们一起告退了下去。不过片刻间,原本呜呜泱泱的一屋子人便只剩下魏帝和太医令,人少了,这屋子也空旷了许多,太医令缩了缩脖子,朝门口看了看,问道“皇上,臣也要退下吗?”
“退什么退,你退了谁替我传遗诏?”魏帝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了下来。而太医令一愣,有半柱香的功夫都没回过神来,直到魏帝连饮了三杯茶,他才面色凝重地走上前来“皇上已经决定了?”
“嗯。”
“就在这温泉宫,就在这七宝塔?”
“嗯。”
“那太子——”
“温子渥的命跟他母亲一样不好,是个没运气的。他母亲嫁了朕,前有甄姬后有杨氏,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忍啊忍最后忍死了;他做了朕的儿子,硬着头皮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权当是朕欠她母亲的,放他自由去吧。”魏帝转动着手上的扳指,“这江山交给那个人,虽然未必是个最佳的选择,但料想他……毕竟能对自己亲生父亲下狠手的人,又怎么会狠不下心来坐这冰冷的王座。”
太医令沉默不语,半晌,他突然道“万一,那人不来呢?”
“他不会。朕轻车简从来到这里,旨意早就晓谕前朝后宫,就是为了让他知道——这样大好的机会,手刃仇敌报仇雪恨,他又怎会放过?”
“他是皇上的亲生骨血,知子莫若父,您说他会来,他便一定会来。但时间不等人,皇上,您可以等他的时辰,真的已经不多了。”
魏帝看着窗外苍白的天,喉头微动却没有出声。他的眼角有深深的皱纹,些许的老人斑也渐渐显现,似乎这么多年他从来不在乎养生,这直接导致年纪相仿的他却比深谙保养的李朝皇帝李睿苍老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