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中沉睡的李政,却是万般滋味难言喻。虽然木箱里面已经极尽所能地铺上了软垫和锦缎,然而原本身量修长的李政却还是只能蜷缩在里面,他的脸洗得很干净,头发也束得整整齐齐,身上穿的都是龙婉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长衫,最柔软的料子,最仔细的针脚。可他不再是曾经那个身份高贵无法企及的太子政了,他失去了作为一个太子甚至作为一个男子最重要的东西,甚至再也不能见人于光天化日之下,只得藏身在这狭小的马车上、这木箱中,提防着随时有人过来时,还得盖上那厚重的箱盖,将他当成一件货物掩盖起来。一想到李政那张清瘦苍白的脸,深夜里他低沉地握着自己的手,别过脸去,那样微弱地说的那句“抱歉”,龙婉只觉得从心底里生出无限的哀伤,无限的悲悯。
她还对这个人存有爱意吗?夜深人静之时龙婉也曾千百次问过自己,答案总是否定的。这个自己唯一深爱过的人,这个承载了她所有青春的甜与涩、美梦和幻灭的人。她恨过也怨过,她一度坚定地想过与他死生不复相见,可是当这个人以这般模样再次出现在她眼前,她却只想护着他,不要让他难堪或者不要让他更难堪,即使她有万般的不舍,即使因此要离开姚今,她也觉得自己必须要这么做。
或许我想护着的并不是他,只是我自己的回忆吧……龙婉暗暗地叹息着,手指微微地拂过李政的额头,那是低到几乎察觉不到的温热。褚令给他用了最低限度不伤身子的迷魂散,他会长期处于这样的沉睡状态,以保证整个路途上他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保证一路的安全稳妥。龙婉慢慢倚靠在车厢壁上,马车平缓地行驶着,外面正是初秋最好的精致,然而灰黑色的厚重车帘将车厢里内的怅然和车帘外的一切隔绝开来,龙婉觉得这样很好,她不想在这个时候面对那些朝气蓬勃的一切,她只想快点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北魏,冰天雪地之中,只有她和李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