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长安城兵荒马乱,戾太子旧部大肆砍杀,无论达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一个个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那一年郑孞只有十岁,仅由两名忠仆护着,一路从城南跑到城北,把刚刚出生不足一个时辰的李玺送到圣人手中。
一并送去的,还有整整十位大儒的联名奏表,请李鸿登基为帝,重整大业河山。
十位大儒,刚好是大业七姓十家的家主,代表的是太行山以东所有的清流世家、天下文人。
郑嘉柔哭断了肠,郑孞冒着性命危险把小小的李玺送到亲生父亲的手上,没想到,李鸿转手就把他送到了定王府。
郑孞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气炸了,根本不顾郑嘉柔的阻拦,只身潜入福王府——那时候还叫定王府——想把李玺偷回去。
他运气好,赶上城中纷乱,真让他混进去了。
他运气又不太好,刚进去,李鸿就以肃清戾太子余孽为由,把福王府层层保护起来。
郑孞不仅没办法接近李玺,还差点被当成乱党抓住。慌乱之下冲进一个柴房,看到那位刚刚产下婴儿的胡姬。
他以为胡姬只是府中一个普通的舞伎,还自动脑补出那个小女娃是胡姬和府兵私通生下来的。
胡姬护住他躲过了侍卫的排查,郑孞也信守承诺,将胡姬的女儿带了出去。
刚好,李玺被送走了,郑嘉柔日日以泪洗面,突然多了一个孩子,每天照顾她,喂她奶水,这才熬过了最初的那一个月。
一月之后,李鸿正式登基,崔沅为了保护一家老小,自请戍边。
太后代李鸿同意了。
黔州路途遥远,一路兵荒马乱,将将满月的婴孩根本承受不住。郑嘉柔不想害了这个孩子,忍痛让郑孞给她找个好人家。
为了防止自己后悔,连去向都不敢问。
郑孞也是少年心性,胆子大得很,干脆把孩子抱到宫里,告诉李鸿没有这个孩子,李玺也不会顺利地留在福王府,请李鸿好好照顾她。
这样说,也不无道理。
那时候,李鸿先是失去了至亲的兄弟,又刚刚得知所爱之人嫁给了别人,一时间精神大恸,整个人处于半疯癫状态,朝中大小事务都由太后代管。
太后留下了那个小女娃,交给后宫一位性情温和的才人照顾,又嘱咐姜德安常去探望。
而太后自己,也是刚刚失去了唯一的亲子,一方面要忍受丧子之痛,同时又要强打起精神,照顾李鸿,还有襁褓中的李玺。
那是这对天家母子最艰难的一段日子。
直到太后与李玺相继生病,险些丧命,李鸿才幡然醒悟,担负起为君为父为子的责任。
……
这段往事,郑嘉柔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年,郑孞怕她伤心,一直不敢说。
郑嘉柔愣住了。
不知不觉,泪水已爬了满脸。
她早就知道,她决定生下李玺的时候有多难、瞒天过海把李玺送到他身边的时候有多难,天高路远前往黔州的时候有多难,她挚爱的那个男人,就有多难。
甚至,比她更难。
他面对的是腥风血雨、诡谲权谋,是单枪匹马、孤军奋战,还有……爱人的背叛。
这也是为什么,她执意把李玺送回他身边,除了厌恶崔家严苛陈旧的规矩和后宅的勾心斗角,更多的是想给李鸿留下一根支柱。
结果正如她料想的一般,当初,若不是太后与李玺,李鸿真就彻底疯了。
他并非天生的帝王之材,这些年是被太后和李玺撑着才一步步挣扎着过来。
郑嘉柔背过身去,泣不成声。
屏风后,李玺也很想哭。
却哭不出来。
他木然地从屏风后走出来,呆呆地说“打扰一下,不小心听到了你们说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