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对望,都是熟面孔。
这些天李玺日日带着鸿胪寺的官员们出城迎接番邦来使,没少给守城的小兵仔们带烤羊腿。
转眼的工夫,却要兵戎相向。
李仙芝寒着脸,喊道“清河王,你是要造反吗?”
“我造谁的反?这天下本就是你四爷爷我跟着先帝打下来的!”
清河王吹了吹胡子,轻蔑道“今日过来,就是想给晋阳长姐鸣个不平,也代几个老哥们问问圣人——当年的誓言,可还记得?”
“圣人体恤,特许晋阳姑祖母去别宫静养,往公了说,这是恩泽,往私了说,这是孝心,有何不平之处?至于当年……”
李仙芝道“清河王不妨扪心自问,这些年,圣人对诸位长辈可有丝毫苛待?”
“别跟我在这打马虎眼!你真当我脑子被驴踢了吗,看不出那小子的花招?”
清河王烦躁地甩了甩袖子,“我跟你一个小丫头没什么可说的,去,把李鸿给我叫出来,让他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说道说道!”
李仙芝长矛一顿,“直呼圣人名讳,你眼里还有先帝、还有王法吗?”
清河王啧了一声“跟老子提先帝?先帝是老子亲大哥!大业的‘王法’是就是老子跟着先帝打下来的!”
“小芝娘呀,莫说你,那时候你阿爷还是一泡尿呢!”清河王左右瞧瞧,说了句荤话。
左右将士嬉笑起来。
李仙芝面色一寒,开打。
没有任何战术,只是小规模的冲突,毕竟不是真造反,李仙芝想给清河王一个教训,清河王也想借此立威。
双方只派出几十人的前锋营,近身格斗。
然而,刀剑相向,难免有人受伤。
这一刻,没有人是享受的,哪怕是占尽优势的一方。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紧张、惊惧,还有不忍。
“不能这样……”
“不该是这样……”
李玺抓着魏禹的手,喃喃道。
他骑着马冲到阵前,敲响休兵鼓。
然后,用长安话冲着雍州兵大喊“雍州兵是定王带出来的兵!入营的那一刻,你们就立过军令状,誓死效忠定王,舍命护佑百姓——如今,你们要对定王长女亮出长矛吗?”
“你们的家在长安,你们的亲人在长安,你们想让长安的城门染上鲜血?想让亲人看到你们满面凶残吗?”
近处的人听到了,不由自主放下兵刃。远处的人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下动作。
魏禹手持盾牌护在李玺身前,冲着人群道“三郎,你家娘子要生了,等着你回家给娃娃买长命锁呢!”
无论是雍州兵,还是镇远军,叫三郎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快当爹的也有那么几个。
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听到这话,再看看自己手上未干的血迹,有人禁不住,掩面大哭。
“不打了!老子不跟自己人拼命!”
“回长安!我们回家!”
一个带头,就有无数人跟随。
雍州兵纷纷止戈解甲,站到镇远军一侧。
清河王叫喊,大骂,踢打,都无济于事。
他忘了,这支队伍原是定王带出来的,这些兵的父亲、爷爷都是定王的心腹,他们也是听着定王的英雄事迹长大的。
雍州兵效忠的是定王,足足十六年,清河王都没收拢他们的心,他们还是选择了李仙芝。
这就是大业兵家的传统,父子相承,兄弟相继,宁死不叛。
就这样,兵不血刃。
三万雍州兵尽归镇远军。
十六年,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