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禹的语气“放弃吧,你一个人斗不过全大业的门阀,就算加上圣人也不行。”
关陇世家、山东大儒,哪一个不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大家族?历朝历代皇权更迭,哪一次少了他们的参与?
先帝能打下天下,凭的是关陇之地数个世家大族的兵力、财力支撑;今上能坐稳龙椅,少不了那卷山东大儒提笔写下的即位诏书。
放眼当下,各路、州、县,乃至禁军、府兵,哪里没有他们的人?
这些世家大族就如同一棵棵枝繁叶茂、遍地生根的大榕树,地底下看不到的盘根错结才是最可怕的。
他们要兵权有兵权,要民心有民心,若真闹起来,推翻皇权都是有可能的。
“这是对的吗?”
魏禹对上郑权的视线,沉声问“老师觉得,纵容门阀拉帮结派、打击异己、陷害忠良,甚至对抗皇权、阻挠立后、干涉储位,是对的吗?”
“不对。”郑权长叹一声,“但是你我无力反抗,至少现在不行。”
“为何不行?圣人打压门阀之心已坚,户部、礼部、太府寺的新任长官皆出身庶族,帝后大婚后恩科加试,若能选出更多寒门与庶族的有才之士,何愁无力反抗?”
郑权叹道“那是树呀!你挖过树吗?见过树根吗?你可知道,树底的根基远比你所看到的树冠茂盛十倍、百倍?”
“你以为斗倒了萧家、窦家、柴家就能沾沾自喜了吗?还是说,你真以为他们已经被你和那位小福王彻底击挎了?”
郑权嗤笑“若果真如此,你今日何来这场囹圄之祸?你的小师弟又如何会被奸人构陷,落入他人圈套?”
魏禹心内暗哂,他落入晋阳大长公主的圈套,到底是谁的手笔?没想到郑权会如此从容,甚至优越感十足地问出口。
短短数月,他已经不认识他的老师了。
郑权还在教训他“收手吧,认个输,这事就算了结了。蚍蜉撼树,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魏禹看着他,目光复杂,“您从前不是这么说的。”
郑权自嘲一笑“从前是我太天真。”
魏禹喉头微哽“学生进入郑氏族学的第一天,学的便是《孟子》。”
彼时,年轻的郑权临窗而立,手执书卷,大声诵读,是何等意气风发?和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着“蚍蜉撼树”的人仿佛不是同一个。
魏禹问“您可还记得,是哪一篇?”
郑权眸光微闪,“忘了,早忘了。”
“那学生背给您听——子好勇乎?吾尝闻大勇于夫子矣。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连背了三遍,一遍比一遍坚定。
“别背了。”郑权道。
“老师可还记得其中意旨?”魏禹问。
郑权艰涩道“闭嘴。”
“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反省自己觉得理直,纵使面对千万人,也勇往直前。”
“虽千万人,吾往矣——纵使千万人阻止,也毫不畏惧!”
“我叫你闭嘴!”郑权恼羞成怒。
“你当真以为,凭着你会背几段热血之语,会查几桩案子,会巴结一个不学无术的小福王,就能立下从龙之功,富贵一生,名垂青史吗?”
魏禹怔住了。
半晌,方道“老师觉得,我对抗门阀,是为了富贵一生?”
“少年热血也好,心怀万民也罢,眼下最重要的是保全自身,本本分分把官职保住,将来何愁没有机会入主龙阁,为民请命?”
郑权嗤笑“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日日想着扭转乾坤,如今方才知道,自己终归是个普通人。”
“是吗?”魏禹掀了掀唇。郑权说了这么多,他真正在意的唯有一句——
“福王并非不学无术,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