阒无人声的姑苏之夜,一艘挂着幽蓝鬼火般灯笼、阴风习习的蚱蜢小船,飘在古城碧油油的曲折水道之上。
陆澄、易安和两只缚灵坐在蚱蜢小船之中,另有两只从姑苏城隍庙借来带路、斗笠遮脸的“差人猫”摇着船桨,犹如冥河上的船夫。
追寻了整整半年,咖啡馆第四个账户的谜底即将揭开,陆澄竭力平复着自己忐忑不安的心情。
窄小的船舱里,易安紧挨着心爱的男人。
陆澄反复告诫着自己,哪怕最后的账户里空空如也,自己也要过下去,现在他的心里跳动着永恒的爱。
这时候小舟划入了旧时的运河,从远处的城南郊,传来了婉转悱恻的女子合唱之声,
“投君怀抱里,无限缠绵意。
梦之舟,鸟之歌。
水之姑苏,花香春散。
不舍不得,柳树抽泣。
花漂奕奕,流水绵绵。
我们不知道明日的去向,
今宵倒映的两人身影,
渐渐消失,无踪无影。”
东瀛的曲调,东瀛的歌词。
陆澄和易安都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他们两人都看《魔都评论》的时政版,立刻反应了过来:
姑苏城外,旧运河之南是东瀛人在唐国前朝时圈下来的租界,那片土地连警察都是从东瀛首都“瀛京”派来的。
到了如今唐国的当局,对前朝签下的不平等条约也是无可奈何,只好由姑苏本城的唐人自发地抵制东瀛人;
而东瀛领事为了振兴被姑苏人抵制得萧条无比的姑苏租界,在那片土地上大兴赌场、娼馆和鸦片馆,污秽唐人的国土。
如此深夜,哪有唐人放浪纵歌,歌吟者必定是远道来唐国做皮肉生意的东瀛女人。
“‘莲池大王’也很讨厌东瀛人在姑苏栽种的樱花林。”
摇桨的差人猫嘟哝着,把蚱蜢小舟掉头转向淡雾笼罩、月色朦胧的旧运河之北。
三更半的时候,蚱蜢小舟穿入一座的石桥桥洞,停泊进一个水巷。
陆澄和易安从小码头上到石桥,从桥的一头到另一头,雕刻着七只情态各异的狸猫石像。石桥的尽头处也闪烁着蓝灯笼的光芒。
差人猫道,桥另一头就是“京兆钱庄”了——差人猫就不过桥。等寒山寺破晓的钟声全部敲完,无论事情是否办完,陆澄必须返回桥的这一端。
——这是此处虚境的规矩。
陆澄怀里的黑猫也咪咪叫起,桥的另一头猫似曾相识。
陆澄点了点头,和易安走上雾中的桥。
桥上的七只狸猫仿佛活了过来,探出肉掌要过桥的钱。
十来条长满眼珠的触手从碧油油的水下升腾上桥面,像水草那样招展。
陆澄给每一只狸猫都塞了一枚天泉古钱,交出七枚铜板。
那拦路的触手仍旧不肯放行。
一只狸猫的目光挪动了易安的脸上,道,“每一个人头都要交过桥钱,灵体也要。”
——要是刚恢复记忆的自己,即便找到这里,也没有足够的古钱过桥。
陆澄又为易安、黑猫、赤狐再支付了七只狸猫二十一枚天泉古钱,而狸猫也交给四位四副狸猫面具。
眼球触手纷纷撤开,戴上狸猫面具的陆澄四位穿桥而过。
——钱庄悬着“京兆钱庄”的金字招牌,密密麻麻的旧唐风格屋舍,一重又一重深深的庭院,张挂着无数蓝灯笼。
“京”、“兆”都是旧唐用来计量大数字的单位,这钱庄大概是要表示自己的资金如海,永不匮乏吧。
庭院里到处是拨打算盘的响声,和沙沙的记账声——陆澄无法判断那些钱庄伙计的身份,是人,还是虚境的蜕变生命体。
伙计的身体都拢在‘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