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来覆去迟迟无法入眠,何综总觉得心里发慌,那种感觉犹如立于悬崖之畔,仿佛随时都可能跌个粉身碎骨。
再三犹豫之后,何综起身披甲,将腰刀悬在一侧,朝屋外走去。
两名守在外间的亲兵此刻倒还能保持清醒,见状不由得起身问道:「头儿,怎么还不歇息?」
何综沉声道:「睡不着,出去看看。」
亲兵们憨厚地笑笑,都知道自家统领谨慎小心的性子,故而没有大惊小怪,拿上兵器跟着他出门。
关内夜色凝重如墨,唯有火盆中的光如星星点点,随寒风摇摆不定。
来到北城范围之内,望着城墙上静谧的景象,一名亲兵笑道:「头儿,蛮人只要脑子没坏,肯定不会跑到九里关来撒野。他们在荒原上是很厉害,可是想要凭着几千人攻城,又没有云梯之类的东西,那还不如白天做梦——」
话音戛然而止,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猎猎寒风之中,一行三人站在关门后方约三十丈处,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魁梧壮硕身披兽皮的蛮人出现在门洞之内。
何综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打颤,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拼尽全力扯着嗓子怒吼道:「蛮人偷袭!」
凄厉的声音刺穿夜幕。
关内守军立刻有了动静,同时门洞内最前方的十余个蛮人撒开脚丫子朝何综等三人冲了过来。
「跑!」
何综拔出腰刀,反手一掌拍在似乎已经吓傻的亲兵背上,三人拼命地朝后方狂奔。
厮杀在黎明之前骤然爆发。
那十余个蛮人却没有追击何综等三人,反而以令人吃惊的速度奔向关内的东北角。
紧接着数不清的蛮人穿过关门汹涌而入,如洪流一般冲向关内各处紧要位置,很多梁军将士甚至还没有弄清楚状况就死在他们粗糙的兵器之下,战火犹如巨石砸入的湖面一般迅速蔓延。
何综不断集合起还活着的将士,让他们汇聚在自己身边,等到有数百人之多,立刻返身与突入关内的蛮人展开奋战。
他曾经在荒原上见过蛮人,那时候的印象是这些人虽然体型高大却神情委顿,而且根本不敢接近他这样的梁国猎户,远远就会避开。然而今夜与对方正面对上,何综很快便感觉到如大山压顶一般的恐怖威势。
这些蛮人就像先辈们口口相传的巨兽,不惧痛楚,不畏生死,往往一个人就能顶住梁军三四人。
越来越多的蛮人冲进九里关,何综此时已经无法再去观望,他带着两百多名将士拼死抵抗,只是身边的同袍一个一个倒下,他心如滴血却又救不下那些年轻的生命。
「头儿,撤吧!」一名亲兵怒吼着。
「守不住了!」另一名哨官帮何综挡住侧方蛮人的一击,自己的右手却被震得虎口撕裂。
何综知道他们的选择是对的,然而九里关是云州北境的屏障,身后是无数大梁百姓,是和他家中亲人一样的普通人。
他眼中泛起血色,猛然扭头望向沉寂的东北方向,咬牙道:「去烽燧!」
将士们登时明白了他的想法,这一刻没有人犹豫,几乎异口同声地吼道:「杀!」
两百多人组成一杆冲锋的长枪,无论何综、哨官、队正还是步卒,此时身份已经不再重要,他们紧紧地汇聚在一起,步伐一致,吼声悲壮。
在这股迸发出死志的队伍面前,白刃混战近乎无敌的蛮人也不得不让出一条窄窄的路。
等冲到烽燧附近时,何综身边只剩下一百多活人,他没有时间
去伤感哭泣。将抢占烽燧的几名蛮人杀死后,他同样没有去看烽燧边两名同袍的遗体,一边下达命令让亲兵去点火,一边带着剩下的同袍守在外围。
历经一刻钟有余的厮杀,他的喉咙已经沙哑,但是仍旧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