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建康的第一个晚上,刘益守就找到了陈元康,然后得到了一个不是太好的消息。
陈元康在建康这大半年时间里,除了把控台城的政令发布外,就是联络各路人马,收拢关系,拉拢立场不定的人才,动作不算大,却是持续不断在进行。
不过,建康,或者说南梁部分地区的局势,复杂性远远超过了想象。
力量和力量,有时候不在一个维度,没有直接比较的必要。国家是很多力量的集合体,既有大小的区别,亦是有维度的区别。
举例来说,就是自刘宋时期开始,各个雄才大略的皇帝,就不断在“改革积弊”,为王朝打上了一个又一个补丁。
但很可惜的是,通常旧补丁变成了新麻烦,于是再打上新补丁来粉饰太平。
一年一年的积累下来,整个国家的结构与力量构成,已经变得碎片化和扭曲化。
比如说王谢等乌衣巷大族,从东晋时在朝堂只手遮天,变成了朝堂中枢内象征性的存在。大量要害职务,都被萧衍提拔的寒门子弟所占据。
最典型的就是朱异,出身寒门,不仅施政的能力强悍,贪污的能力同样不逊世家子弟。这些人,贪在明面上,家中人丁稀少,在地方上亦是没什么影响力。
王谢等大族,在建康城内都是担任的散官,并且有朝着“艺术家”方向发展。他们两袖清风,要贪也没什么可贪的,朝廷的钱都不过他们的手。
但是!这些人在地方上,特别是那些因为历史原因形成的“侨置州郡”上,拥有大片的田产、湖泽、山川等资源,随便某个庄园,都是数千乃至数万佃户!
换句话说,这些在建康的世家族人,他们确实不用贪了。后世腐国王室子弟,不也认为他们成年后都是“自食其力”么?
并且建康城内王谢为代表的世家,在各州郡地方官员当中,还有很大的影响力,他们只是将权力化整为零了。
陈元康这大半年,可以说很有成效,也可以说完全没干成什么事。他可以拉拢一部分人,甚至是世家子弟。
但是这些碎片化的力量,对于刘益守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老实说,这么多人,还不如羊侃一个。起码把羊侃拉到阵营内,就能把控住台城!
“总之呢,现在情况就是这样的。包括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在内,他们当中个别人物投靠我们,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些人也不像是北方大族那样,全族上下一心,在内管理坞堡,在外统领军队。他们已经烂到根子里了,问题绝不仅仅是人心不齐。”
陈元康叹了口气,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的是这半年内投靠到刘益守这边的人事存档。
总而言之,梁国真的是大病了,你要破坏这具躯体很容易,但想让它焕发生机,却是难上加难。…
“如今建康和周边的局面刚刚稳定下来,若是没收那些世家的庄园与湖墅,很容易引起恐慌。这帮人在朝中不为官,自然也惹不到什么麻烦。我们若是吃相太难看,保不齐地方上有人兴风作浪。
主公如今是要与高欢对垒,若无土断之国策,现在不太好向他们下手。”
书房里,陈元康给刘益守倒了一杯酒,这里是台城的尚书府,刘益守来了建康后,居然连自己的府邸都不去。
刘益守原本是希望让韦氏的兵马去堵河南那边的缺口,再从这些世家手里敲诈出大批钱粮以供军需。打仗嘛,不就是要靠钱粮顶着才行么?
南阳那个大包袱,一年之后才会变成造血机器。如今刘益守颇有些“青黄不接”的窘迫感。
“你是说,乌衣巷里的那帮人,已经榨不出什么油来了,是这样么?”
陈元康说了半天,刘益守总算明白过来了。其实这种事情也在意料之中,谁让刘益守不肯做侯景呢?若是他做侯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