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直接扯到了周楚的身上,周抚身上属于将军的那一份锐气不知不觉的已经消弭,站在杜英面前的更像是一个赔着笑的老者,只期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有一个光明的前程。
看周抚只是带着笑却迟迟没有回应,杜英想了想,接着说道:
“蜀中,居高临下而俯瞰江表之重镇也。我军日后顺流而下,荡平荆州清君侧,皆仰仗于蜀中。
届时少将军可为我部前锋,若有建树,功莫大焉。”
这是直接许给了周楚一个南下荆州之先锋的位置。
然而周抚缓缓说道:
“实不相瞒,我儿并非精通水性,顺流而下,郡公还是应当差遣一位能够打造船只、精通舟楫的将领,我儿难以胜任,让郡公失望了。”
杜英会意,眼前的这个老狐狸,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背负上南下发动对荆州乃至对江左的内战的骂名,而是想要让周楚在对外战事上有所建树。
诚然,南下荆州、再下建康府,对于未来以杜英为中心的新朝廷,这是开国之功,但是一旦杜英失败,或者有别有用心者操控史书意图为世家和司马氏翻案,那么周楚这个灭亡世家和晋朝的急先锋,肯定要被列出来抨击抹黑。
身为晋朝的将领,结果却投靠杜英、为灭晋之前锋,放在杜英本朝,那就是弃暗投明、功莫大焉,但是放在那些抹黑者的眼中,那就是可以大做文章的关键点。
所以周抚宁肯让周楚不要这份功劳,也得确保周楚的身后名。
杜英轻叹道:
“幽州战事还未结束,且西域战事随时也有可能开启,届时余看看何处缺兵少将,就让少将军带着兵马前去增援,如何?”
周抚没有犹豫,当即后退半步,又对着杜英行礼。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以益州刺史的身份,而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
默默地受了这个礼,杜英心里清楚,自己在这一刻收获了周抚以及周抚身后这些亲信官吏的效忠。
至于那些刺史府中的寻常官吏,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们也不见得会愿意自诩为周抚的下属,说不定还会刻意保持和周抚之间的距离,到时候杜英想要任用他们,自然还有别的方式。
周抚行礼之后,直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显然表示自己这里已经没有疑问和芥蒂,绵竹关和成都已向杜英敞开大门。
杜英轻声说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话落在周抚的耳中,周抚只是微笑,没有回答,但是一直到两人依次翻身上马,向城中行去的时候,周抚方才说道:
“为人父母难,想要为天下之父母更难。”
杜英倒是没有料到周抚竟然能够从这句后人耳熟能详的话中悟出这样的道理,而能够为天下人父母的,自然就是未来位列九五之尊的,杜英显然正向着那个方向前进,因此周抚口中说的自然也是他。
“知难行易,只要真的去做,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杜英昂起头,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绵竹关,“而且,并没有什么天下人的父母,有的只是为天下人谋福祉的人而已。”
周抚挑了挑眉,打量着杜英:
“莫非还真有人不想要这天下之父母的位置?”
“位置摆在那里,总归是有人要坐上去,不过是不是为人父母,那还得两说。”杜英含笑回应,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刺史且看杜某,年纪轻轻的,可做不得那些白发苍苍之老者的父母,这可是要折寿的!”
杜英似乎是在开玩笑,但是周抚总觉得杜英是在说实话。
他不想成为天下之父母,那他想要什么?
人生在世,所求的不过是酒色财权,当一个人对于至高无上的位置无所求,却又在坚定的向那个方向前进的话,那其所图只可能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