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按规矩办事。
就说两广总督叶名琛,对各国使者完全一副不予理睬的架势。如法国公使布尔布隆自去年被任命为驻广州领事,在澳门等候十几个月,屡次请求拜见,却到现在还不知道总督衙门口儿冲哪边开;又如美国代办伯驾,四年两次任期内都没有获得接见;美国公使马沙利去年到广州上任,要求与两广总督叶名琛会见。总督大人的回复总是,日理万机,一俟有闲,当选定吉日相见。一年多过去了,总督大人的黄历里好像还未出现吉庆日子。
对这个帝国的官员作派,各国使节既无奈又郁闷,闲谈起来更都恨得牙根痒痒,但阿礼国却从没想过突然会有一位来自帝国首都的年轻官员主动跟他接触,更能说一口尚算流利的英文,而言谈之间,更一副外交辞令,令阿礼国既新鲜又吃惊,进而怀疑起这个年轻官员的身份真伪。
怎么可能?大清国这个愚昧落后的官僚集团中,怎么会有这样的年轻人?
要知道大清国早就将十年前签订的条约当废纸一般对待了,各地方官员对中央政府与各国签订的条约内容均闻所未闻。大清国皇帝第一个带头不守约,下面各级官员更不消说,就说广州城这个通商口岸,十年过去了,各国商人还是不能进城。偶尔偷偷溜进广州城的,几乎都会遭到大清国国民的辱骂甚至群殴,生命安全是没有一丁点保障的。
可突然冒出这么一位青年官员,竟然破天荒提起了多年前签订的几个条约,而且用这几个条约驳斥自己。若他的钦差身份是真实的,虽然可能在同大清的外交谈判中多了一位强有力的对手,却无疑是一件好事,因为最起码终于有了一位不再那么不可理喻的清国官员作为沟通对象了,要知道以前,就算想谈判,可没人跟你谈啊!
只是这青年官员的身份未免令人生疑!
怀疑归怀疑,阿礼国做事何等老道,微笑点头道:“景祥大人请放心,我会一力帮助大人安排行署事宜。”先监视起来,确认身份后再做对策。
……
就这样,中旺路上一座花园般的洋房别墅成了钦差大臣的行辕。
而大夥安顿好之后,叶昭吩咐一名戈什哈携盖了关防大印的手谕出城,去南门军营传令,请苏松太道道员、江海关监督吴健彰来行辕叙话。
又传令,在见到道台之前,西洋诸国使者一律回避,如有人来拜访,只说等钦差大人同地方官员相见之后再与各国领事会晤。
玻璃罩、煤油灯,到了租界叶昭也就入乡随俗,用起了西洋的玩意儿,在小楼二楼辟了一间房为书房,叶昭却是怔怔出神,茶早就冰凉,他兀自不觉。
咸丰帝说的轻松,但叶昭却知道,这差事从头到尾就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西洋诸国好不容易有了将关税权拿到手里的机会,岂会轻轻放过?
不过想想也可笑,据后世史书记载,英法美三国成立委员会实际控制上海海关事务之初,收缴的税款反而要大大高于原来由大清国官员管事的时期,概因大清国官员对经济一道本就不明不白,又贪污成风,这才闹出了令史书官都尴尬的这么一个局面。
正因为洋人控制了海关之后收缴的银钱反而日增,使得后来背地作主将海关利益出卖的两江总督怡良、苏松太道道台吴健彰等可以上折子时含糊其辞,大清国又没几个真正明白这种事儿如果按照国际惯例多么“有辱国体”,咸丰帝也就没有深究。海关权就这样稀里糊涂被人家拿走了,再到后来明白人多了,那时候大清国却早被欺负得不成样子了,再想拿回海关权?那真是难如登天了。
可现在皮球却被踢到了自己手里,叶昭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差事儿,难办啊。
还想维持小刀会起事前海关的状态怕是不可能,也只能尽量争取最大利益,尽人事而已,若民智开化,国家强盛之日,这些问题就统统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