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衔筑在大城的西南方,其东北部伸进大城的西南隅,南北四里余,东西近三里。赵无恤抵达此处后,发现这里地势略高,遍植翠柏,挺拔蔽日,而在林木之间,则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台。
所谓高台,便是夯筑高数十米或十几米的土台若干座,上面建造殿堂屋宇。高台具有雄伟壮观、防洪防潮、空气清新的优点,故得到齐国公室的青睐,几乎每一位国君都会造一座专属于自己的高台,所以这下看去,临淄宫城内如同金字塔一般屹立着无数高台建筑,台基都很宽大,四周以圆滑的石块镶嵌,方目望去蔚为壮观。
鲍息毕恭毕敬地对赵无恤介绍说,历代齐侯喜欢登高远眺,所以最爱修筑高台,比如齐桓公就修过桓公台,到了齐平公(齐景公)时,筑台更是达到了疯狂的程度。
“平公筑路寝之台,三年未息;又为长床之役,二年未息;又为邹之长涂。”
短短几十年里,什么路寝之台、遄台、梧台等,常常一座台刚修好又要起另一座。而其中尤其以路寝之台和遄台最为高端,高十余丈。遄台是齐国主要宴会的举办地,昔日齐侯杵臼曾经在这里多次与晏婴问对,而且到了后世,这里又称为齐国战马集结之处,齐威王与田忌赛马之地。
看着眼前这些侥幸逃过一劫的台阁,赵无恤却不由感叹道:“其实最该被烧掉的,是这里。”
高台和各种道路一起修缮,是每年齐国最大的财政支出,齐国公室还把修筑华丽的宫室台榭,作为促进消费、调整经济发展的一种重要手段,“非高其台榭,美其宫室,则群材不散”《管子·事语》)。然而在赵无恤看来,即便要以基础建设拉动经济发展,修路修渠也好过修宫室,齐侯杵臼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来为自己享乐买单,是昏君举动。
之后陈氏把修高台的钱粮用于修长城,虽然人民苦痛了些,但仍然不及杵臼的横征暴敛,这就是陈氏略施小计就能收买齐国人心的原因。
绕过遄台后,便是众高台里最为高大宏伟的“路寝之台”,为了避火,燕姬、齐侯都逃到了这里,如今已被赵军控制。
无恤登台后,先拜见了齐国的主母燕姬,齐侯杵臼的元配夫人。这位年过七旬的老妇身体倒是硬朗,只是城中起火时受了些惊吓。燕国是赵国的盟友,也参与了五国伐齐之战,他恳求赵无恤在打下临淄后,能让燕人将燕姬带回去。
所以赵无恤也没为难这个总是想要唾自己的老妇人,让她继续住回宫室里,等待燕国使者来接,离家数十年还能归去,也是一件幸运的事,只是北燕苦寒,也不知道她能撑多久。
这之后,他又让人将齐侯及其母亲芮子带上来。
……
齐侯名为晏,小名孺子,冲龄继位,现在也已经十三四岁了,但他没有穿戴诸侯的衣冠,而是一身素白的单衣,此子被陈氏架空了十年,是个胆小的,紧跟在其母背后,面对征服者的审视战战兢兢,不敢直视赵无恤的眼睛。
倒是他的母亲芮子非同一般,她脸色苍白,身形单薄如飘絮般,却努力用身子挡在齐侯身前,靠近赵无恤后,还突然拉着齐侯扑在地下,口称:“未亡人及孺子见过赵侯。”
“寡人岂敢受大国诸侯稽首之礼?”话虽如此,赵无恤却只是微微抬手,让人将这对孤儿寡母扶起来。
芮子怯生生地抬起头来,悄悄地打量赵无恤。她当年也是齐侯杵臼的宠妾,虽然身份低微,却因为生下了儿子而备受尊崇。先君的驾崩,对于她来说是头上的天塌了,好在还有儿子可以牵挂,才没有殉葬。而今日临淄城破,飞来横祸,更是如同地面裂开一道无底的深渊,要将她和儿子一起吞噬!
赵侯曾经腰斩阳生,还杀了宋公纠等不知多少大国小邦的诸侯,简直是一个诸侯的刽子手,其心狠手辣,芮子早有耳闻,但今日却发现其外表似乎没那么凶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