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一梦五百年 (上)(1 / 3)

官居一品 三戒大师 2327 字 2个月前

凉风习习,夜色迷离,轻纱般的薄雾缭绕着安静的县城。

朦胧月光映照着清清的小河,河水从拱桥下缓缓流淌,岸边是鳞次栉比的两三层黑瓦小楼。水渍斑驳的墙面上,尽是青绿色的苔藓痕迹,还有些爬满了常青藤蔓,只露出开在临河一面的一溜窗户。

此时已是三更半夜,除了河中的蛙声,巷尾的犬吠,再也听不到半分声音,只有东头一个窄小的窗洞里,透出昏黄的灯光,还有说话声隐隐传来……

从敞开的窗户往里看,仅见一桌一凳一床,桌上点一盏黑乎乎的油灯,勉强照亮着三尺之间。长凳上搁一个缺个口的粗瓷碗,碗里盛着八九个罗汉豆子。一个身着破旧长袍,须发散乱,望之四十来岁的男人蹲在边上,一边照料着身前的小泥炉,一边与对面床上躺着的十几岁少年说话。

他说一口带着吴侬腔调的官话,声音嘶哑道:“潮生啊,你且坚持一些,待为父煎好药,你服过便可痊愈了也。”

床上那少年心中轻叹一声,暗道:‘这该是第三十遍念叨了吧?’但知道是为自己着急,也就不苛责他了。微微侧过头去,少年看到那张陌生而亲切的脸上,满是汗水和急切,心中顿感温暖。知道一时半会他也忙不完,便缓缓闭上眼睛,回想着近日来发生的不可思议。

他本是一名年轻的副处长,正处在人生得意的阶段,却在一觉醒来,附身在这个奄奄一息的少年身上。并在少年神魂微弱之际,莫名其妙的与之融合,获得了这少年的意识和记忆,成为了这个五百年前的少年。

是庄周还是蝴蝶?是原来的我还是现在的沈默?他已经完全糊涂了,似乎即是又是,似乎既不是也不是,或者说已经是一个全新的沈默了吧。

事情就是这样荒诞,然而却确实发生,让他好几天无法面对,但后来转念一想,反正自己是个未婚的孤儿,无牵无挂,在哪里不是讨生活?再说用原先的副处级,换了这年青十好几岁的身体,似乎还是赚到了。

只是突然生出许多属于那少年的情感,这让他有些不适应。

适者生存,所以一定要适应。沈默这样对自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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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放开心怀,接受了新身份,一些属于那少年的记忆便潮水般涌来。他知道自己叫沈默,乳名唤作潮生,十三岁。是大明朝绍兴府会稽县永昌坊沈贺的独子。

要说这沈贺,出身绍兴大族沈家……的旁支,家境尚算小康,自幼在族学中开蒙,学问那是很好的。十八岁便接连考中县试、府试、院试,成为一名每月领取廪米的廪生……廪生就是秀才,但秀才却不一定是廪生,因为只有考取一等的寥寥数人能得到国家奉养。

能靠上这吃皇粮的秀才,沈贺很是给爹娘挣了脸面。

然而时运倒转、造化弄人,沈相公从十九岁第一次参加秋闱开始,接连四次落第,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江浙一带乃是人文荟萃之地,绍兴府又拔尽江南文脉。余姚、会稽、山阴等几个县几乎家家小儿读书,可谓是藏龙卧虎,每年都有大批极优秀的读书人应举。

名额有限、竞争残酷。像沈相公这样的,在别处早就中举了,可在绍兴这地方,却只能年复一年成为别人的陪衬。后来父母相继过世,他又连着守孝五年,等重新出来考试的时候,已经三十好几,应试最好的年纪也就过去了……

可沈秀才这辈子就读书去了,不考试又能作甚?他不甘心失败,便又考了两届,结果不言而喻……空把的大好光阴都不说,还把颇为殷实的家底败了个干干净净,日子过的极为艰难,经年吃糠咽菜,见不到一点荤腥。

去年夏天,沈秀才的媳妇中了暑气,积弱的身子骨竟一下子垮了。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