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老鸹兀立在书房外的古树上,外头斜眼,看着里面的两个人。
沈默微笑道:“说实话,下官很为部堂大人的处境担忧。”
“此言何意?”欧阳必进不动声色的问道。
“您兢兢业业几十年,朝野上下的口碑向来上佳,”沈默轻声道:“下官实在不忍心,看您晚节不保,累及子孙啊……”
欧阳必进没有继续问下去,面色冷静的沉默片刻,摸一下后脑勺,露出一丝苦笑道:“老夫年将七十,乞骸骨的奏章都写好了,实在不想掺和进朝堂的风风雨雨,如果沈大人想借此拉我到你们这边,跟严党较量的话,那老夫只能说一声:‘抱歉,实在恕难从命了。’”
沈默笑着摇头道:“部堂大人多虑了,下官并没有存着利用您的心思,恰恰相反……”又轻叹一声道:“就像方才说的,下官坚持认为,大明不缺夸夸其谈的清流,缺的就是您这种脚踏实地,愿意俯下身子做一些事情的官员。只有您这样的人多了,才能扭转大明朝,只重道德文章,不重实用之学的不良风气。像您这样宝贵的财富,不能牺牲在无谓的朝争上……”最后才沉声道:“眼下严党覆灭在即,您老也危在旦夕,下官恳请部堂,早早抽身去苏州上任吧。”
“明年正月我就致仕了。”欧阳必进点点头道:“到时候我把奏章一递,就去苏州……看看,不到仨月的时间,耽误不了你的事儿吧?”没经过反复斟酌便草率答应,从来不是一名成熟官员的作风。
“我这边当然耽误不了。”沈默道:“但是部堂,您可就耽误了……到时候很可能陛下不会批准您的辞呈,所以还请部堂稍早一些请辞吧。”
“为什么不批准?”欧阳必进道:“七十致仕是很正常的,而且我又不是严阁老、方部堂那样的宠臣,陛下没必要为我破例的。”
“严阁老会请陛下破例的!”沈默语气肯定道。
“严阁老,呵呵……”欧阳必进摇摇头,顿一顿道:“今非昔比了……”在他看来,严世蕃折腾的越欢实,严党在皇帝眼里就越不受待见,加之这一年,严嵩几乎全陪着患病的夫人,对皇帝的侍奉难免不像原先那么勤力,所以跟嘉靖的关系,也慢慢有些疏远。
反正欧阳必进能感觉到,若是自己上书的话,陛下多半不会真心挽留,而会让自己退休回家的,所以没必要多此一举,省得让老姐姐伤心。
沈默见无法说服他,叹息一声道:“部堂到底在顾虑什么?您分明是答应过下官,只要力所能及,且不违法的事情,便会照做的。现在让您提前几天致仕,是让您违法了,还是您根本无法做到?”
“没有违法,我也不是做不到,但是……”欧阳必进叹口气道:“不妨实话告诉你,我那老姐姐已经曰薄西山了,作为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在这个时候,我实在无法弃她而去……”
“什么?尊姐已经……了吗?”沈默故作惊讶道:“那您更加不能迟疑,必须速速离京,不然不光部堂您,就连欧阳家,都要跟着遭殃的!”
“哦……”欧阳必进缓缓问道:“为什么?”
“请问部堂大人,”沈默问他道:“严党现在的核心是谁?”
“尽人皆知,”欧阳必进道:“严东楼也。”
“如果令姐仙逝,严东楼作为独子,按律要回乡守孝三年。”沈默沉声道:“对于严阁老现在的情形,部堂应该比我更清楚,您认为离了严世蕃,他能完成得了那些玄妙深奥的青词?能破译得了陛下的种种暗语?能应付得了纷繁复杂的局面?”
接连三个问句,让欧阳必进无言以对,他也猛然发现,严嵩就要麻烦了……因为就像沈默说的,青词是严世蕃写的,主意是严世蕃出的,严党内外也都是严世蕃艹持着,一旦他要是去守灵,老迈昏聩的严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