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三姐被叫起后,垂着那双哭肿成烂核般的眼眸站在那,黛玉见之微笑道:“好了,我和凤丫头多少年的情分,本宫年幼失恃,寄身贾府,幸得老太太疼爱。只是老太太春秋已高,不能亲自顾全,所以我受凤丫头照顾良多。若因一次荒唐事就重罚她,本宫岂不成了无情之人?不过她那件事做的着实不稳妥,本宫也有失责之处……”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让尤氏心肝颤动了,忙悄悄拉扯了下尤三姐,让她知道好歹,随后忙赔笑道:“娘娘哪里话,真真是太外道了,原是一家人,常言说的好,便是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更何况是人?且娘娘先前已经断过公道了……”
黛玉摆手道:“并不是如此,虽我有我的难处,可也不能叫你们吃了委屈。再说你们母亲进宫来,算是亲戚登门,我原就该出面。只是那几日着实太忙,没有顾上,已是失了礼数。偏凤丫头不知想了甚么,昏了头,来了那么一出。私下里本宫已经教训过她,也再没有下次。只这般也不足够,我就假公济私,在皇上跟前为你们母亲讨了个封。虽不高,三品淑人,只略表天家失礼之情罢……”
话音刚落,尤氏、尤三姐就忙跪下谢恩,尤其是尤三姐,又落下泪来,因先前感到不公羞辱而产生的怨气一扫而空。
黛玉笑道:“这是皇上的恩赏,不是本宫的,本宫另有一份。因知道你们母亲仍住在国公府后街,虽只老太太一人,也不大合适。且如今皇上已归宗天家,不好再占用贾家的宅子。正巧本宫母亲当初留下了一些家装与我,里面正含金城坊的一处二进宅院,离西苑也不远,不到半个时辰的路,就送与你母亲居住罢。”
尤三姐这下真的吃不住了,跪倒在地呜呜哭了起来,有先前的委屈,更有此刻难以名状的感动。
“快起来罢,都是一家人。往后多同姊妹们一道顽,你操持着这么些事,她们也都有求到你头上的时候。”
黛玉微笑着叫起。
尤三姐被尤氏扶起后,低着头小声道:“虽娘娘仁慈贤德,只妾身这出身……”
黛玉好笑道:“出身是从前的事,如今你们都为皇妃,谁还比谁低一头?我劝你最好别再有这般心思,不然小十九将来可要受委屈。该怎样就怎样,哪有那么些讲究……”顿了顿又奇道:“你方才同凤丫头言辞交锋,刀光剑影的,也不怎么落下风,怎还有这样的心思?”
尤三姐也是极聪颖之人,知道黛玉疑她不老实,扮可怜,便如实道:“她不同,她是再醮之妇,没甚了不起的。”
黛玉闻言一怔,再看一旁尤氏脸都青了,不由大笑起来,心里也是松了口气,是个直肠子就好办了。
“好了,往后日子还长,大家慢慢处罢。如今这一大家子,说破了天,打根儿起就是一家子,所以凡事不要太争强。受了委屈也别忍着,来寻我就是。明儿你且休沐一日,出宫去看看你母亲罢,将好信儿告诉她,并代我向她问好。”
说罢,黛玉转身离去。
等她走后,尤三姐方礼毕直起身来,看着夜幕中已经瞧不见的凤辇,眼神复杂道:“怪道皇爷当眼珠子一样疼,果真是神仙一样的人,我不及太多……”
尤氏仍在生气,闻言冷笑道:“你自然不及许多,但又有甚么相干,你及我许多就是,我也是再醮之妇!”
“……”
尤三姐脸上终于露出笑脸,凑到尤氏跟前,皱鼻子笑道:“你就是再醮之妇,便宜你了!”
“呸!”
尤氏绷不住一下笑了出来,啐道:“我把你这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浪蹄子,看我今儿怎么拾掇你!”
尤三姐解开心事,极是高兴,见尤氏抓来,一扭身躲开跑了出去。
一朵云彩不知从何处飘来,挡住了皎皎明月。
夜空下,偌大一座神京城渐渐陷入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