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回镜面之中,犹如被封印的邪物,旋转着、哀嚎着消失在镜中的黑暗里。
紧接着,那些流淌的水银重新凝固成破碎的镜面,它们逐一拼贴回镜框之中,将周肆的身影重新映照。
“下次见,周医生。”
熟悉的声音从耳旁经过,镜中人缓步走入镜框之中,在消失的最后,向周肆致以微笑。
最后一块碎片拼合,镜面完好如初。
意识回归现实。
周肆怔了好一阵,这才缓缓地将压在肺中的浊气吐出,额头与后背析出密集的冷汗,紧绷到僵硬、乃至有些疼痛的肌肉,也终于得到了缓解。
许主任并没有注意到周肆的这些异样,就像他完全想象不到,周肆早已习惯了面对迷乱的幻觉,在这虚虚实实之间,自我的精神的坚韧,已经达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
同样,这般强大的精神韧性,也完美地遮掩住了周肆本身的病症程度,欺骗了所有人。
许主任扭头把笔记收拾起来,周肆趁他没有看向自己,用袖子擦掉了额头的冷汗,努力调整自身的状态,恢复平常的那副样子。
周肆深呼吸,语气尽量平静道,“评估结果如何?”
“不错,我本以为金色梦乡那件事,会加重你的病情,但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许主任关掉了定时的闹钟,感慨道,“已经超过二十分钟了,你仍没有产生幻觉,这是个不错的兆头,周肆。”
周肆熄灭了熏香。
即便镜中人消失了,但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仍在耳边若隐若现,仿佛有一群看不见的昆虫,正在自己的脚边爬行。
周肆走到门口处,向着许主任问道,“那我可以走了吗?我还有很多事要忙。”
“可以了,有问题,我再联系你。”
周肆推开门,微风拂过他的脸颊,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仿佛系在身上的千斤重担都随之抛弃。
突然,许主任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对了,周肆,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周肆没有回头,静静地等待着许主任的发问。
“周肆,你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
周肆没有立刻应答,而是站在走廊里,望着遥远的窗外。
首先跃入眼帘的,是疗养院周遭繁茂的森林,其下,一行行人形化身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傀儡,步伐一致,悄无声息地穿梭于树影婆娑之中,连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周肆暗自揣测,那些化身之内,必定囚禁着无数年迈且无奈的灵魂。
他们先是被衰老的肉体紧紧束缚,如今又因贪婪的金钱之网,被牢牢囚禁在这冰冷的科技铁笼之中,再无逃脱可能。
与其说是安享晚年,倒不如是人生最后的折磨之旅,用他们的苦难来安慰子嗣们那虚伪的愧疚。
更远之处,铵言市的高楼大厦密集耸立,宛如一场疯狂生长的噩梦,争先恐后地刺破天际,直至将平坦的地平线变成凹凸不平的锯齿,就像某头庞然大物的獠牙。
在这个由识念网络与机械身躯共同掀起的大开发时代,每一天,都有无数高楼在轰鸣声中倒塌,却又在转瞬之间,有更多的钢筋水泥怪物破土而出,如同蔓延的菌类,无情地侵蚀着每一寸未被触及的土地,直至整个世界都被这冰冷的构造所充斥。
而在这片钢铁铸就的丛林之下,是人类那被科技逐渐异化的身躯,他们的心灵与肉体正悄然癌变,但自我却浑然不觉。
一个全新的、未知的、充满神秘威胁的时代正悄然逼近,在这前夜的狂欢中,所有人都在盲目地舞动,仿佛是为即将到来的未知献上最后的祭礼。
周肆幽幽地笑了起来,他头也不回地答道。
“科技的进步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