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岑三会不会遭受报复这种事,已经没人在意了——或者说,数日前才刚经历过一个堂堂县令被一刀砍了的场面,今天再亲耳听到堂堂知府公子和师爷推诿扯皮,沧州百姓已经不把那位河间知府看在眼里了。
或者说,大多数人都觉得,那位河间知府距离下台应该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而岑三接过那见票即兑的十贯赏钱,立刻就喜笑颜开,拍着胸脯就大声说道“张博士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一定擦亮眼睛,但凡有作奸犯科的想混上船,我准保拿下他们送到官府来!谁不希望咱们沧州越来越好?”
耳听得四周围都是响亮的应和声,张寿不禁莞尔。他哪曾想今天无心去运河码头一趟,原本只是为了逛吃,结果却碰到了这样一桩匪夷所思的奇闻。他笑容可掬地对众人说了几句,等到转身进了县衙时,再一看,却发现阿六直接把满脸苦色的白头巾徐八给拽进来了。
他停下脚步,简直哭笑不得地问“阿六,你这是干什么?他那做生意的小推车呢?”
“这家伙鬼得很,刚刚差点想跑。”阿六毫不客气地抓着人肩膀,随即很耐心地说,“至于他那做生意的小推车,少爷不用担心,我亲眼看到他叫了个熟人带走了。否则,这家伙就敢对着您叫撞天屈说,都因为跑了这来一趟,吃饭的家伙丢了。”
徐八心里的盘算被阿六这样简单直接地戳穿,顿时不敢再有丝毫侥幸。再加上如今再次踏上这长芦县衙的地盘,他就更不敢耍小花招了。于是,他立刻老老实实地说“我哪敢有这讹诈的心思,刚刚张博士您要抓那个知府公子,我不是还振臂一呼……”
“人本来就跑不掉。”阿六仿佛是很恼火没有用武之地,硬梆梆地打断道,“多管闲事。”
“是是是,小哥你那么厉害,他本来就跑不掉,可难保人在狗急跳墙之下,不会乱嚷嚷一气败坏张博士的名声,是不是?”见阿六这才轻哼了一声,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随即就满脸讨好地对张寿说,“之前偷东西是我的罪过,可之前……能不能算我将功折罪?”
见张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却也不说话,他就搓着手满脸不安地说“我知道偷拿的那瓶辣椒肯定很贵,这点芝麻大小的功劳肯定赔不起。可我家上有老下有小……”
阿六再次打断了他“你家只有你一个。”
竟然再次被戳穿了那点小伎俩,徐八忍不住一把拽下自己脑袋上的白头巾擦汗,偷瞥了张寿一眼,终于老老实实地说“我家是我一个,可隔壁邻居家孩子七八个,还就是不肯学别人,或溺死或丢到善堂或送人,宁可拼命挣钱养活他们,有时候我也接济他们一点儿……
生怕张寿不信,他赶紧又解释道“真的,虽说我也接济不起什么值钱东西,也就是当天卖不完的米粉送他们吃!前两天生意太好,米粉卖完了,我还买了几个饼子送他们。”
“我要是真的因为这窃盗吃官司,他们家里说不定会饿死一两个……您老人家就发发慈悲吧,我以后一定管好这只不安分的手……”
这一次,张寿终于笑了。他没有再吓唬人,淡淡地说道“你不告而取,偷拿东西,确实有罪过,而那瓶辣椒要说贵重,它确实是大明从前从来都没有过的,可以说是价值连城。但要说贱,它也是很容易就能用种子种出来的,只不过来自海外而已,其实没那么值钱。”
见徐八先是受到了惊吓,随即方才稍稍如释重负,纠结到一张脸都皱在了一块,他就不慌不忙地说“只不过,既然你用辣椒做出了别人喜欢且称赞的美食,那就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所以,这件事我可以既往不咎。而且,我还可以再给你一点辣椒。”
徐八的两只眼睛顿时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随即,他脸上瞬间布满了狂喜——不只是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是发了一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