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熏香,两个面容藏在阴影中的人相对而坐。
坐在主位的这个人显然处于忧虑当中,暴露在光明之下的苍老手指没有规律地敲击着椅子扶手,发出“、、”的声音。
他对面那人则微垂着脑袋,两只手握成拳搭在膝盖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光渐红,穿过木窗的光移到了主位那人的侧脸上。
虽然他脸色红润有光泽,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到那细密的皱纹,苍老。自鼻翼处延伸出两条呈“八”字的法令纹,如同沟壑一般,正好把上唇的花白胡须框在其中,威严。
这个苍老而威严的老人,正是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江夏青,周国名义上的首相。
也不对,虽然说默认首相加昭文馆大学士,但这并不是明文规定,要真说起来,中书令还在尚书左仆射之上呢!
自从刘明入京担任中书令以来,江、刘二人一直在争夺首相之实。
按道理来说,刘明有赵元昌时不时的偏帮,应该早就占了上风才对,但事实却是两人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究其原因,只能怪刘明身体不好,入京之后没多久就疾病缠身,虽不是什么大病,但三天两头地告假在家,着实让人担心他会不会哪一天病情突然加重。
想要当领头人,至少得让追随者看到未来。要么身居高位之时仍然年轻,要么就是年老之后有压得住场的继承人。
很可惜,刘明并没有这样一个合适的继承人,而且他是突然生病,不是那种一直病着但就是没生命危险的人。
说句不客气的话,就是现在仍然追随他的那些人,私下里也会考虑一下,如果明天起来听到刘相公卒了的消息,自己该转到哪边去。
对比而言,冯道就轻松许多,即便他今天就薨了,追随他的那些官员最多会纠结一下以后是以李明卿为主还是以陈佑为主,却不会想着另投他人。
扯远了,说回眼前,江夏青吸了一口有些寒意的空气,发出重重的呼气声,终于开口了“你觉得,吴奇峰、马无染他们知道么?”
对面那人沉吟一阵,摇头道“下官不知。”
江夏青认真的看着那人,又问道“那你说,育才把这事送到我这里来,为得是什么?”
沉默一阵,那人答道“下官以为,林使君该是不容陈少尹。”
又是一阵沉默,江夏青突然道“当初是陈将明举荐的你吧?”
那人一怔,身体有一瞬间的颤抖,只不过很快恢复平静,双手攥紧膝盖上的衣摆,抬头看向江夏青,诚恳道“当日陈少尹问询,我言想留在京城,少尹谓人各有志无需强求,之后就再无联系。”
这人,现为枢密院内间房主事,曾经陈佑的书吏,蜀人梅松。
江夏青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缓缓道“育才这次有些过了,我们毕竟不是武夫,你内间房看着点洛阳,别让他乱来。”
梅松刚要答应,就听见江夏青又用犹豫地语气补充道“顺便看一看那个周山书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喏。”梅松答应地十分干脆。
河南府,丁骁带着两名下属快马飞奔至距离书院有两里地的军营。
离辕门还有一段距离,就听见一声大喝“来者下马止步!”
“停!”丁骁猛然勒住缰绳,带起一阵“唏律律”的声音。
定睛一看,发出声音的是站在路边的三名手持短刀的军士,再望向不远处的军营,辕门处的守卫皆是手持兵刃警惕地望向这边,显然是发现了这里的动静。
丁骁连忙翻身下马,从怀里掏出一块铜牌“我乃太子詹事家将,奉詹事之令来寻蒋府率!”
这块铜牌只是陈佑让人做出来给他们当做身份证明的,那军士显然不可能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