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四,寅时,大雪。
黄家庄外的山道上走来一行足迹,不见其始,可见其终。
这样的日子,这么大的雪,山路上唯有这一行足迹,却也留不得长久。
攀到半山腰,眼前便是黄家庄,这足迹却无半点喜悦忧伤,仍旧笔直向前,每一步都是三尺五寸五。
自雪落之时,巴顿便是这样的步子,有始有终。
抬手推了推头上的斗笠,又把手放回了腰侧的刀柄上,做为一名刀客,随时保持刀和自己处于一个血脉相通的状态下,是非常重要的。
巴顿对自己的状况心知肚明,只是有些担心腰侧的刀。天气太冷了,夹皮的刀鞘有些冷硬,枣木的刀柄一离手便凉的让人心疼。不过这都还好,前路已经看得见旗幌和风灯了,进去温一碗酒,暖一暖刀,便什么问题都不用担心了。
心里想着事情,脚下的步子丝毫不乱,巴顿迈步走进黄家庄的庄口,在冷冷清清的大年初四的早上,拍响了黄家老店的门。
时辰太早,时日也太早,大年初四的早晨,外面还下着大雪,再勤快贪财的店家,这时候也应该还在被窝里睡着。
可黄家老店的门,却应声开了。
非但店里黄掌柜的衣冠楚楚,店里的灯也点上了几盏,非但灯火燃着,散座上居然还有客人,不是一桌,而是两桌。
这两桌各据一人,二人相邻却相背而座,更增了这空荡荡的堂间火盆也暖不掉的冰冷寒意。
看来都不是健谈之人,巴顿解下身上的蓑衣,摘下斗笠,又在门槛外磕了磕小牛皮靴子上的积雪,这才走进店里,在离着那两人最远的一张桌边坐下。
“新春如意,大吉大利,这位客官,过年好哇。”黄掌柜龇出八颗牙,推起苹果肌,一副完美无瑕的空少范儿。
“掌柜的过年好。”巴顿把斗笠蓑衣放在脚边,温热的手抚着冰凉的光头,“店里现下有什么吃什么,随意整治几样便得,大清早儿的,叨扰了。”
“这怎么话说的,您太客气了,我这小店得您惠顾可是天大的福分,借了您的福气,来年必定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的说。”黄掌柜不走心的客气着,袖面在桌上一抹,便将巴顿放在桌上的一块碎银捏在手上,“您慢坐,这就给您掂对酒菜,马上就得。”
黄掌柜奔了后厨,转头便回,放下一壶热气腾腾的山茶,斟了半盏,笑一笑,陀螺般又去了。
巴顿捧着变得滚烫的茶盏,环顾四下,目光不由得便落在了另外两桌客人身上。
一人正正的背着巴顿,皂色官衣,皂色官帽,铁尺锁链左右摆放,桌上该是一壶茶或酒,亦应有一碟黄豆……巴顿本该看不见这些酒食的,只是几眼打量之间,这官人频频仰头吧唧嘴,嚼豆子的动静大的都快在散台间响出回声了。
另一人背对官人,年纪不大不小,身材不胖不瘦,长相不清不楚,唯一双单眼皮的眼睛晶亮,占了这个算是年轻人的七分神采。
年轻人的桌上摆了薄切牛肉配卤豆干,佐着一壶酒,看倒酒时酒壶倾侧的角度,该有两杯下肚,应是一两刻钟前到店的。
“巴顿!河阳人氏,于匪号风云十七刀一众匪人中行九,作恶数年,杀人盈野,劫掠无算,后潜隐无踪,至今二十载余。庚戌年除夕夜,该犯现身于矾楼,与人争执,后执刃行凶,致五死七伤。”
冷不丁的,那喝酒还是喝茶吃黄豆的官人大声呼喝起来,吓得背后的年轻人手里一哆嗦,登时洒了半壶酒。
“巡捕问案,知你酒宴之间曾寻人问及涿郡皮货商人黄鹮,故此某家便在这里等你。巴顿,你已逃了许多年,今日还不伏法,更待何时?!”
“我说……你把脸掉过来成么?”
巴顿看着那个小年轻吓得躲去墙角,莫名一阵好笑,又见那官人只是望空高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