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西郊,古蔺驿。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山野之间弥漫着清新的空气。
道旁风景略显萧索,只不过策马徐徐前行的两个男人此刻都没有心思观赏秋色。
“往后你要注意尽量避免和荆楚的联系,他不是沈默云,眼下还做不到牢牢掌控住台阁所有的紧要位置。当初先帝往台阁掺沙子,最后那些人要么被淘汰出局,要么就被沈默云转为己用,荆楚便是最好的例子。相比之下,荆楚的火候还差得远,你们的联系虽然很谨慎,但次数多了难免会被人看出蹊跷。”
谷梁不紧不慢地说着,神色略显凝重。
裴越轻声道:“小婿明白,多谢岳丈提点。”
谷梁笑了笑,感叹道:“提点倒也算不上,无非是人老易啰嗦,几句废话罢了。你这次设的局很巧妙,我起初也没有察觉到异常,还是你在朝会上替萧瑾说话之后,才逐渐意识到其中玄奥。不过,你一次拉下那么多官员,又将自己的人推上去,就算刘贤暂时不会察觉,过后他肯定会回过味来。”
裴越点头道:“我也没想过能瞒很久,即便刘贤看不出来,吴太后肯定会发现不妥之处。”
谷梁沉吟道:“越哥儿,吴太后应该不会做出激怒你的行径,但多半会有试探之举,到那个时候——”
清风吹拂而过,裴越笑着打断他的话头:“岳丈,我今日前来不光是为了送行,还有夺权的打算。”
谷梁转头看着他,笑吟吟地道:“夺权?”
裴越应了一声,然后无比认真地道:“先前在府中我便同蓁儿姐姐说过,要从岳丈手里抢夺军权。这次去西境巡视军务,岳丈不必再像以往那般禅精竭虑,只需要各地走走看看,敲打一下那些骄兵悍将,然后平平安安地回来。”
谷梁饶有兴致地听着。
裴越继续说道:“等岳丈返京之后,虽说不用急着辞官,但可以放下那些案牍劳形,过一过闲散轻松的日子。如果嫌京都逼仄烦闷,不妨陪岳母畅游人间,看一看各地的壮阔河山。倘若这些景色皆已看遍,我会让人打造一艘巨大的楼船,请岳丈岳母遍览四海风光。”
谷梁忍俊不禁道:“你为何比皇帝和萧瑾还心急?”
裴越一本正经地道:“岳丈辞官,萧瑾自然会升为左军机,届时陛下便会让我接任右军机。二十岁的军机大臣,肯定算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想想都能喜上眉梢。”
谷梁摇摇头道:“你啊……到这个时候都没有一句实话。”
裴越凝望着中年男人的侧脸,轻声道:“因为当年的那些人有很多已经长眠地下。”
谷梁默然不语。
良久之后,他面上浮现温和平静的笑容,徐徐道:“行,等我办完最后这趟差事,便将左军机一职交给萧瑾,然后去南边看看你和席思道呕心沥血建造的大好风景。”
裴越心中一松,连忙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谷梁望着前方官道,眼神微微一黯,旋即便将这抹情绪驱离,语重心长地说道:“越哥儿,你说边境或有战事发生,我相信你的判断,但边境并非危机遍布的死地,你也要相信我带兵打仗的经验和在军中的威望。京都看似安稳无忧,而且你的根基越来越深厚,但我却放心不下,你永远不要低估敌人,尤其是天家手中的底牌。”
裴越正色道:“我会谨记在心。”
谷梁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就送到此处罢,来年再见。”
裴越勒住缰绳,拱手道:“小婿祝岳丈大人一路顺风!”
谷梁不再多言,策马向西而行。
由谷范带领的广平侯府亲兵、刘贤派来的禁军一部和谷芒亲自率领的长弓骑兵紧紧跟了上去。
裴越下马站在道旁,遥望着那个渐渐消失于视野中的身影,躬身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