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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周,建安城。
细雨绵绵,风雨声交汇奏响,拨动着人的心弦。
南城一座雅致精巧的庄园中,分掌南周军权的两位大人物对面而坐。
冼春秋亲自斟茶,然后推到端坐的镇国公面前。
方谢晓温言道:“有劳老侯爷。”
冼春秋笑着感慨道:“当年无酒不欢,十分不喜这劳什子茶道,总觉得这是读书人装模作样的癖好。后来年华渐老,许多事逐渐变得力不从心,就连饮酒都要被家中晚辈唠叨不休,只能改弦更张,学起那些文人墨客的作风。”
方谢晓淡淡一笑,大抵明白老者这番话里的深意,继而附和道:“江南风雅之地自然文华鼎盛,却也难免靡靡之音蚀人心志。不过在我看来,老侯爷这些年虽然身处十丈软红,心志始终未堕,依然可以横刀立马扭转乾坤。”
冼春秋摇摇头,叹道:“国公谬赞,我这把老骨头早已不堪大用。只不过,北梁一旦南下,冼氏一族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因此老朽退无可退,唯有拼死而已。”
方谢晓直视着老者的双眼,不急不缓地道:“先前我派人北上密会裴越,言明我与老侯爷水火难容,想请他从江陵城发兵挑起战事,然后我便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从老侯爷手中夺回军权。”
冼春秋沉思片刻,悠悠道:“裴越未必会信。”
“我知道他不会相信,此人心机深沉,过往诸事早有实证。不过,他是否相信并不重要,只要他认定我们的目标是江陵、汉阳二城,那么我们就有更大的把握。”
方谢晓平静地说着,端起茶盏浅饮一口。
冼春秋目光微凝,逐渐领会到他这番话里的深意。
方谢晓继续说道:“北梁在这两座坚城里屯集重兵,北岸蒲圻城的守军随时都可以渡江支援,后方还有镇南大营和祁年大营支撑。这段时间卸下军职之后,我反复思考过往战事,觉得我们是不是钻进了一个死胡同?”
冼春秋徐徐道:“国公是说,暂时不理会南岸梁军,以奇兵突袭对方身后?”
方谢晓点了点头。
冼春秋不禁陷入沉思之中。
江陵城自从陷入北梁手中,犹如在天沧江南岸硬生生钉下一颗牢固的钉子,让庆元帝和他们这些重臣夜不能寐,夺回江陵然后利用大江天堑挡住北梁已经成为所有人的共识,因此庆元帝不惜以清河公主为诱饵,让方谢晓集结大军突袭。
良久过后,冼春秋迟疑道:“汉阳、江陵两座城里至少有七万梁军,这些人可不是木桩子,尤其是江陵守将蔡迁,乃是梁国先帝十分器重的将才。一旦他们发现我朝大军从上游渡江北上,境内防线兵力不足,他们怎会错过这个机会?”
战争绝非儿戏,亦不是简单的兵棋推演。
方谢晓依旧沉稳,缓缓道:“老侯爷,我们不从上游北上,因为北梁一定会盯着我朝在天沧江上游的五峰水师。”
冼春秋眼中精光蓦然一闪。
他脑海里浮现东海之畔的平江镇。
那是一座拥有数十万居民的濒海大城。
方谢晓压低声音道:“与此同时,我希望看到南岸梁军离开那两座坚城,朝着我朝防备空虚的腹心之地进发。”
冼春秋眼神愈发明亮,浑不似往日那般昏噩浑浊。
他由衷地赞道:“此计可行。”
窗外雨潺潺,这两位斗了二十余年的沙场老将不禁相视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