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肆最终只是用指尖最轻柔地触碰了一下她的皮肤,那感觉仿佛是在触碰一具年代久远的木乃伊,他心中满是敬畏与怜悯,生怕自己稍微用力,这脆弱如玻璃的人儿就会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我不好,”裴冬微笑地回答,“非常很不好,周肆。”
周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味地说道。
“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又不是你造成的这一切。”
裴冬的声音很低、充满了虚弱感,有些音节,周肆需要认真倾听,才能勉强辨别出她的话。
周肆想起许久之前,他曾对李维陨说过的话,在这一刻,他平静地重复道。
“我们都曾有着近乎完美的人生,直到一场事故把这一切弄得一团糟。”
周肆的右手默默地扶住了自己的左臂,与人类无异的仿生皮肤下,没有丝毫的温度。
两人陷入了沉默的对视,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悲伤,缓缓地,裴冬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伸出她的左手,那是她现在除了头部以外,唯一能活动的肢体。
在周肆的记忆里,裴冬曾是那样的活力四溢,热爱户外运动,她闲暇之余,总会去公司的运动中心尽情地攀岩。
周肆曾亲眼目睹她仅凭两根手指,就稳稳地支撑起整个身体的重量。
那时裴冬的手臂,充满了力量与生命力,每一条肌肉线条都彰显着健康与活力,然而,此刻周肆眼前的这只手臂,却是另一番景象。
它苍白而纤细,肌肉已经严重萎缩,青色的血管如同古老的藤蔓,在皮肤上清晰可见。
裴冬将手轻轻地搭在周肆的手上,周肆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细细地感受其上传来的温暖。
她问道,“周肆,你读过卡夫卡的变形记吗?”
也不等周肆回答,裴冬转过头,看向窗外的金灿灿,她的声音轻缓,像是在为一个孩子讲述着睡前故事。
“故事里,有个叫格里高尔的男人,有一天他起床,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甲虫,自那之后,他的人生被彻底改变了。”
裴冬呢喃着,“有些时候,我觉得我就像故事里的格里高尔一样,但不同的是,有一天一觉醒来,我从一具冰冷的护理化身,变成了一头瘫痪在床上的活尸。”
房间的角落里,护理化身如同一座雕塑般,静静地伫立着。
“周肆,我很能理解那些患病的人们,比起混淆了现实与虚幻,其实我更觉得,是现实的折磨令病患们难以忍受,所以他们才纷纷地投入了那冰冷的、虚假的幻想中。”
裴冬挪回目光,看了一眼周肆,“就像你说的那样,当一个人走投无路时,什么样的可能他都愿意去尝试。”
周肆感到莫名的压抑,明明周围都是金灿灿的阳光,他却觉得自己陷入了不见天日的冰窖中。
“还记得陈文锗对我们进行的精神训练吗?”
裴冬的思维很是跳跃,刚刚还在聊卡夫卡,现在又讲起了陈文锗的精神训练。
“当然记得。”
陈文锗的精神训练令周肆受益良多,靠着学习到的知识与技巧,即便遭受过了离识病的影响,周肆仍能保持自我,甚至在后遗症发作时,轻而易举地分辨出现实与幻想。
裴冬在这种绝望的遭遇下,依旧能保持理性,多少也与精神训练的影响有关,换做普通人,他们的精神绝对不如裴冬这样坚韧。
“人类的精神在极端环境下,为了自保会产生幻觉、意识分裂,乃至自我毁灭般的崩溃,这些防御机制只在被动的情况下触发,而作为适格者的我们,在必要情况下,需要主动触发这些防御机制,来保护我们自己。”
裴冬简略地阐述着精神训练的大致内容,而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