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洪山长看来,自己精心准备的讲学不但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而且下头从监生到举人,竟然有众多人在那昏昏欲睡,他不禁又是痛心,又是失望。如果这是在豫章书院,他早就疾言厉色呵斥上去了,可如今想要开骂,他却不禁想起了恩师老山长的殷殷嘱咐。
“到了京城,多想想克己复礼,万不可急躁,更不可暴躁……”
于是,带着深深的愤懑和不满,洪山长终于走下了讲台,而与之对应的掌声倒是挺热烈了,这也是他唯一还算欣慰的东西。他却不知道,某个嘴贱的举人已经在背后说起了风凉话。
“他要是知道,大伙这鼓掌不是因为他讲得好,而是感谢他终于讲完了,不知道会不会背过气去!他还不如把四书五经拿出来讲一讲,也比这些东西要有意思得多。理学……呵呵,两宋那么多理学家,我们广东也有过讲学水平比他高得多的,干嘛要听他说?”
方青虽说和宋举人一贯是冤家死对头,但对比自家老师岳山长和刚刚这洪山长,他也忍不住说道“确实讲得太古板……不,应该说太刻板了。要知道,皇上此次召几位山长进京,据说是要推广诸科,百花齐放,他却反而鼓吹理字,这未免不合圣意。”
一旁的老举人听到方青这么说,他不禁眼睛一亮,趁着第三位肖山长还没有开始讲,他立刻追问道“贤弟怎么知道皇上此次要推广诸科,百花齐放?”
方青刚刚只是一时心直口快,当老举人这一追问,并不傻的他立刻意识到了失言。然而,他想要不接这话茬,可人家就在他身边坐着,甚至四周围刚刚听到他和宋举人这番评论的人也纷纷看向了他,他顿时觉得后背有些出汗。
就在这时候,又是宋举人不慌不忙地解围道“这不是明摆着吗?之前召明书院岳山长,那是擅长农科的,召明书院就没少培养出农田水利的人才。刚上去的这位太湖书院的肖山长,那也是个厉害角色,据说这位很擅长造桥,南直隶和浙江一带不少桥都是他画的图纸。”
见不少人都看着自己,他顿时就更加得意了“不止造桥,太湖书院里头的学生,甚至还有舟船世家出身的,据说其中还有人很懂得海上常用的牵星术。至于华亭书院么……”
宋举人顿了一顿,这才耸了耸肩道“那也一样不同寻常,徐山长很擅长营造和园林。这苏州扬州松江不少园林,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只不过他不太宣扬而已。其实就连国子监张博士现在住的张园也是他设计的……”
卖弄到这,他陡然之间住了嘴,脸上显得非常不自然。
张寿的张园……那可不是寻常的宅子,那是传言中和业王勾结图谋不轨,于是死得不明不白的天子亲弟庐王的别院。给这样一位亲王设计别院,那位徐山长哪会拿出来说,这些年压根提都不提,嘴贱的他拿出来卖弄,那岂不是没事给人惹事吗?
他原本只是为了给方青解一下围,怎么自己就突然被传染了?
然而,话已经说出去了,四周围有人了然于心,却也有人压根没意识到这一点,反而饶有兴致地追问徐山长还设计过什么园林……急中生智的宋举人只能把自己能够想到的那些个有名园林全都拿出来说,还在那详细地介绍自己曾经去过的某一个。
终于,他等到了一个让他简直觉得如同仙乐似的声音“说够了没有,闭嘴!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炫耀的,你去过又如何,那又不是你设计的,浅薄!好好听讲!”
要是换成平时被人家这样讽刺,宋举人早就反唇相讥了,但此时他却乖乖闭嘴,随即如释重负地看到周遭那些追问不休的人也跟着一一闭嘴。虽说有人朝着那喝止他们的年轻举人投过去恼恨的一睹,但此时宋举人心里却只有感激。有这么一打岔,终于没人和他搭讪了!
宋举人心惊胆战地听完了肖山长和徐山长的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