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痛与否,其实都没有意义了,那可怜夭折了的孩子救不回来已成了事实,然而此番劫难是天灾还是人祸,尚不能明确得知,虞昭却能明确知晓,楚子凯绝非冷血凉薄之人,骨肉无端丧命,他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追出个究竟。
可即便找得出幕后黑手又如何,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也弥补不了悲痛失子的遗憾,平心而论,父母对于孩子的爱护,终究是母亲付出得彻底一些。
自那一点骨血在腹中生成,到能清楚感受孩子在腹中活动,直至他见天日的第一声啼哭,都是母亲怀揣着不可置信,欣喜,忐忑而期待的心情亲身经历的,就算不曾谋面,爱自然而然已入了骨髓。
楚子凯显然十分明白这道理,纵然他心中也是悲痛,但承认这痛应该大不过凌妃,所以在查清事情之前,他首先要对这孩子生母致以歉意。
未至其位,难解其痛,虞昭自明事理以来,一直赞成这句话表达的道理,所以每每见识到世间诸多人演绎的诸多事时,时常会先试着将心比心后,再在心中下定论。
百态万千事端,虞昭虽不曾经历完全,单靠想象体会,只是意识换成一个母亲的角度来感受,就足以断定,世间最痛,不过丧子之痛。
眼前这可怜的凌妃不管外表还是骨子里,当真算得上是个苦命人,方才在那生育鬼门关游走了一圈,被剧痛逼出的冷汗将她头发湿透,此时无助孤单躺在那一方大床上,看起来如此这般弱小,却也不得不被迫承受着人间最钻心的悲通,没有丝毫力气让她挣扎摆脱逃掉这无情命运的折磨。
或许是所有力气眼泪都被这场突如其来降临的悲伤耗尽,凌妃将心中疲惫尽数显露于外头,褪下了平日里严格装点在皮面的礼仪,一动不动仰躺着,双眼呆滞木木望着床帐,只要看一眼她的神态,谁都能清楚感受到她心中的绝望。
听见虞昭和楚子凯进来的声音,凌妃依然呆滞,也并没有转头看,连眼珠子都不曾转动一下,动了动失了血色的嘴唇,好似想说话,一开口,语气就带了悲切的呜咽,哑着声音发出悲哀的质问:
“陛下,臣妾自嫁你多少天,就千盼万盼了多少个日夜,今日我不曾请,您终于肯来臣妾的镜花楼了,却是牺牲了您与臣妾孩儿的性命换来的,臣妾无用,保不住他,只想替他问一句,他原先来时,陛下并不见欢喜,此刻来了就走了,您可曾愿给予他半分悲伤?”
今生心意倾属于谁,往往一见那人已成了定局,并非是人自己能控制的,男女之情,亦并非一厢情愿就能相通,从不是一方钟情就能求个结果。楚子凯君王之胸怀宽大,理所当然容得下后宫三千粉黛,却只有真心一颗,此生已经毫不保留给了虞昭一人了。
所以于凌妃等为他付出大好青春的女子们而言,楚子凯确实当了负心人,虽愧却不悔,此时他依然分的清楚,能予凌妃的,依然也只能是满心歉意。
只有歉意,连怜爱都没有,怜爱亦是有爱参杂其中,楚子凯心如明镜,他的心着实是偏得离谱的,不能将天下女人一视同仁,若真要选择辜负谁,少数服从多数的常理他遵循不了,不管如何,被他辜负的人,绝对不会是虞昭。
那就只能是其他人,凌妃再是痴情可怜,并未曾入楚子凯心中,于他而言,也只能算做其他人,此意在心中根深蒂固不可撼动,楚子凯坦然面对,无谓虚伪地自欺欺人。
正因如此,楚子凯心中对凌妃的愧疚更是翻了几番,加之今日殒损的,到底也是二人血肉相系而成的亲骨肉,同是悲极,面对凌妃的质问,他不逃避罪名,一声抱歉过后,只有以沉默答话,才算是最好的回应。
屋中浓烈的血腥气还未散去,醺得虞昭心头闷闷,四下看看,整个殿中如牢笼一般被封得严严实实,于是悄声退出暖殿迈步往外走去,想开点窗户缝